“我怎么又渴了……”

“太干燥了吧？”

莫妮卡和哈维尔在中午和路翊鲁弗斯换班。两人一钻入车厢就开始“咕嘟咕嘟”大口灌清水。

他们不过翻了一座不怎么陡峭的山坡气候就彻底变了，适合耕种的田地迅速变少，小村庄的密集程度极速下降。

虽然知道临近南部的沙漠地带会很干，但在真正体验到那种每刮在脸上都会带走一部分水分的风后，四人还是老实地增加了防风防晒装备。

路翊和鲁弗斯一开始仗着他们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类强，只戴了松散编织的大草帽。然而很快他们的脸上就被毒辣的日光晒得开始蜕皮，又迅速恢复并重复这个过程，于是两人只能在附近的村子买了当地人特制的防晒帽。

据说这种帽子表面附上了一层魔物的薄膜，具体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总之可以防晒伤。

于是路翊的装扮一路变得越来越像个难民。编织的披风换成了土黄色的防晒斗篷，里面则是透气的棉背心和裤子，金属首饰也因为升温后会烫人的缘故都摘了。

这样的旅程已经持续了十天。因为没有了可以蹭住的村子，且路边徘徊的野犬秃鹫明显增多，路翊和鲁弗斯又恢复到了轮流在篝火旁守夜或者干脆一起不睡觉的日子。

这些算不上魔物的野兽没有太大的威胁，但对于没有战斗力的未成年人类来说却是噩梦。既然带上了姐弟俩，路翊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受伤。

在到达思科啤的前一天，一行人和之前一样继续轮流驾驶马车。然而就在姐弟俩躲在车厢里补水的时候，突然马车外传来了激烈的颠簸，随即整车都向一侧歪斜过去。

“呀啊——！有袭击………！？”

莫妮卡尖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兽袭击了。虽然她和哈维尔对野外的恐惧已经随着和靠谱的大人们旅行变得越来越低，但碰上意外还是忍不住惊慌失措。

就在莫妮卡紧紧闭上眼，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搂着锅的时候，失重的感觉停下了。

已经几乎呈四十五度歪斜的马车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吓出一声冷汗的姐弟俩依旧遵守着“即便外面有动静只要没被叫就绝对不要探出头”的规则，直到路翊惊呼“我们的马好像中暑了，你们会治吗”，两人才缓缓撩开帘子伸出脑袋。

鲁弗斯伸直了胳膊撑着马车的侧面。路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了驾驶位，正在焦急地拍打倒塌下去的马脸。

姐弟俩这才意识到——刚刚马倒后车被连带着扯翻，多亏了鲁弗斯先生的力气大，硬生生把车厢推了回来。不然他们俩一定会狠狠栽倒，车里的瓶瓶罐罐也会碎个精光。

他们也下了车，四个人围着马焦急蹲下，对治疗中暑的动物束手无策。

“是不是喂的水太少了呢？”莫妮卡不确定道。

路翊尝试着往马嘴里灌水，但马儿已经昏厥，完全不听他使唤。

“路翊先生，你可以召唤出很厉害的智慧生物对吧？问问他们呢？”哈维尔试图求助场外。

路翊思索了一圈能问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就北境那个温度，真的会有马过中暑？

“总之降温总没错。还有多余的水吗？不要怕浪费，泡湿毛巾往它脸上盖吧。附近没有树荫，咱们得先把覆膜的布料支起来给它遮阳。”

路翊一咬牙，只能先按照治人的方法试试了。

好在这个思路似乎是对的。阻止了日光直射后马的状态看起来好多了，更幸运的是在路边胡乱折腾了半小时左右，远处竟然有一辆明显是本地人的破旧马车驶来。

哈维尔蹦跳着大喊，希望对方能停下来帮他们看看马。

“怎么回事？”

马车靠近后，座位上坐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有着巨大尾巴的直立蜥蜴。听说话的语气，这应该是一位雌性。

在南大陆北部沿海地区是很少能看到蜥蜴人的。别说路翊和鲁弗斯，莫妮卡姐弟俩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他们在老家偶尔能见到路上来往的蜥蜴人，但从来没有交谈过。

蜥蜴族住在雨林和沙漠地带，普遍不喜欢北部沿海的气候。修长的脖子和高大却精练的身体让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很擅长搏斗，至于“蜥蜴族天生比较高傲”的流言也许并不公正，路翊心想，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脖子太修长了，所以总是有种俯视人的感觉吧？

毕竟高傲的种族是不会从马车上立刻跳下来帮陌生人检查马匹的。

通体蓝紫色的蜥蜴人从视觉上就让炎热的天气有种冰凉的感觉，他说话还带着点奇妙的赫尔斯乡土口音：“你们的马晒晕很严重哦。该不会一路上都没给它吃防暑草，也没定期用泉水给它淋脑袋吧？”

“呃。这个……”

路翊的表情很明显地说明了一切。

蓝色的蜥蜴人叹了口气，裸露在服装外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泽。他看这马的鬃毛被梳理得很整齐，还不知道被谁编了个辫子，马鞍也是精致漂亮的高级货，猜测这群人不是故意虐待马匹的，只是真的无知，没有继续责怪他们。

“幸好我带着防暑草！拿去磨碎了给它吃，我留下来观察一会儿，假设没有好转的迹象，可能就要准备放血或者下葬嘞。”

“一下子就跳到下葬阶段了吗！”路翊震惊地看向蜥蜴人，希望得到他“只是开个玩笑”的回复。

蜥蜴人怂了怂肩膀——按照她和鲁弗斯差不多高的体格，那对肩膀着实有点溜——回答道：“马很脆弱。你们这位伙计不光中暑，好像还摔了一跤？要是刚刚运气不好摔骨折了，你们其实现在就可以直接开始挖土准备埋它了。”

众人一阵沉默，心中隐约猜到了大家说蜥蜴族高傲的根本原因。

他们似乎是一群说话时不太在意听众心情的家伙。

幸好鲁弗斯亲自从驿站挑选的马很健壮，被塞了草药后过了半个小时就有了好转的迹象。在等待的过程中路翊为了申明自己没有虐待马匹，对这位好心的路过蜥蜴人解释了他们从未到过南方，所以对马会中暑一事完全没有了解。

“哦，所以你们是从港口的海对面来的？真远啊。”自称为“拉姆达”的雌性蜥蜴人对异国的来客表现得兴致缺缺。

“你去过港口？那儿离这边也挺远的了。”路翊反问道。

“别看我这幅样子，我好歹也是个在各地奔波的专业商人。去异国进货曾经也在我的目标清单上。”拉姆达用老成的语气叹了口气。

这是遇见了“同行”啊……路翊好奇起来：“现在不再是了？”

拉姆达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恨声道：“该死的大海和船……！我都已经要启程了，那玩意一晃起来，我就开始呕吐。还没开出去两分钟我就跳海游回来了。”

原来蜥蜴族可以游泳啊。还以为他们的鳞片和铠甲一样密度很大，一进水就沉底呢……

路翊在内心悄悄记录异种族信息的同时，对拉姆达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动。

“对了，你是要去北方进货吗？正好我们是从港口城市穿过赫尔斯区过来的，一路也收集了不少当地特产，要不要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说不定能少跑一趟。”

说到交易，拉姆达的兴趣明显变得浓厚。路翊让莫妮卡姐弟俩帮忙把储物筐抬出来，好让拉姆达看货。

“吃的就不用了……嗯，玉米粉和土豆粉都可以来一点。沙漠里可没有玉米地……哇哦，海水珍珠？还有贵金属的首饰。你是同行？”

拉姆达很快就发现了筐里一个大盒子中放置着临海城市特产的蓝宝石、珍珠等物品，感叹着挑选起来。

“我这次就是为了进购食物和珠宝去的。这么看还真能少跑一趟，”拉姆达挑挑拣拣地选了不少首饰，“我们蜥蜴族会庆祝幼崽第一次外出狩猎成功，标志着成年，族里的前辈会送上昂贵的礼物一起围着战利品庆贺。沙漠里没有的珠宝向来是很好的硬通货。”

路翊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支支吾吾。鲁弗斯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这里只有他知道，那些漂亮精美的小玩意不是路翊作为商人进的货，而是他一路在城镇上看中的自用品。

“要不要解释一下？”

“算了。卖她吧……就当我是个买手，赚中间商差价吧……”

路翊看起来还是很不舍。不过在报出比购入时高不少的价值后，拉姆达竟然拉扯一番后全都同意成交，于是路翊也就在金币和稀有的橘色宝石所散发的光泽中释然了。

“时间和路上的开销也是有价值的。”拉姆达很公正地说道，随即又从路翊的手心抽回来了一枚金币。

“这是马的诊费。本来以为你们是哪个小村子里出来的穷人类。既然是同行，那我就不客气嘞！”

对于拉姆达赶路途中毫无怨言地停下来帮他们治疗马匹，路翊还是很感激的。一金币能救活他们唯一的赶路工具，这笔买卖很划算。

“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去北部，可以直接返程了。我会经过中转站思科啤镇，去西南的雨林交货。你们顺路吗？”

拉姆达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整理货物。她的马车棚顶为了不碰头造得很高，驾驶座的横凳有适合把粗大尾巴放上去的凹槽，相当有蜥蜴人种族的特色。

“你也去思科啤镇？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路翊微笑着伸手，对这位接下来一天将要同行的临时旅伴展示自己的友好。

“那太好了。明早我会再检查一遍你们的马，教你们怎样避免动物中暑。到时候回诊费和教育费用也要支付一下哦。”拉姆达重重地握住了路翊的手上下摇动。

……好大的力气！

路翊被握得龇牙咧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