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
某间服装店。
绫梅看着店员手上那两套卡其色搭深棕色的校服,有些恍惚。
不知她在想什麽,太宰拿过衣服拉着她去了更衣室,两间更衣室和店面中间隔了一道牆,竹取辉理看不见他们。
绫梅看着太宰治,一阵无言,便要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衣服,正摸到衣角,纤细的手腕却反被抓住。
少年将她压到身后的牆上,力道异常用力,绫梅不明白他的意图,却也不轻举妄动,就这麽由他禁锢着。
没有声音,他不想说话吗?
为什麽要这麽做,现在起冲突对他没有好处。
绫梅没有抬起头,心想,若太宰治要对她下手,为什麽是现在?
还未思考完全,少年俯下身,将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就像往日那样。
望着少女微微发红的耳垂,太宰勾起嘴角,
「绫梅也很兴奋呢,不过,好像跟我有点不一样?」
他在说早上的事吗?
还是…
「我…」
不等她接下文,他就将衣物塞进她怀里,
「去试衣服吧,伯父还在外面等喔。」
「……」
他们花了些时间,置办好了在东京生活的东西,顺便找了间寿司店当作晚饭。
看着送上的料理,太宰却迟迟不动筷,竹取辉理有点担心的问,
「太宰君,怎麽不吃,是身体不舒服吗?」
「……」
望见一旁难得淡笑着的少女,太宰有点无奈,
「伯父,我没什麽胃口。」
看着满桌的薑片,少年无语凝噎,他曾经有过翻了半年垃圾桶的生活,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毫无芥蒂的接受这样堆成山的薑片和山葵啊!
辉夜姬小姐生气的点也太过份了吧!
小狗哭泣jpg.
吃完饭,等着竹取辉理开车过来的两人,正蹲在路边吃冰棒,不用说,这也是竹取辉理给的,绫梅凝视着眼前发着寒气的冰棒,默默叹气。
竹取辉理没养过小孩,现在一次照顾两个孩子,他根本只是在盲目投喂,虽然这对她和太宰治已经非常足够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转而将冰棒放入口中。
也许是因为刚下完雨,当下的气温并不高,只是有些湿黏,等会应该又要再下了。
而大概是感受到环境的特别,绫梅忽然又藕断丝连般,想起了在服装店的事,她当时想说什麽呢?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如今业已淡忘,既然会被忘记,大概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吧。
又回到那间独栋别墅,绫梅在客厅坐了一会,处理森鸥外交派的任务,虽然这麽说,也不过是整理文件罢了。
期间,她的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地瞟向对面的房子,那里已经有被多次进出过的痕迹,大概竹取辉理已经把那房子里里外外都调查仔细了吧,不过她自从那一夜后,就再也没进去过就是了。
这时门被打开,玄关传来换鞋声,绫梅收起笔电,正要上楼休息,也顺势经过玄关。
「太宰君,现在要是站上体重计一定非常惊人吧。」
她看着眼前湿漉漉,打扮成黑手党模样的少年,冷漠地说道。
太宰治笑着打哈哈,
「我不过是出去谈个交易而已,又想不到会下雨,不过如果因为淋雨发烧死掉,好像也不错耶~」
他一边如挤抹布一般,绞着昂贵的大衣,一边戏谑地说,身上缠绕着的绷带由于浸透了雨水,显得格外沉重。
这时竹取辉理正好从楼上下来,绫梅似乎还想抱怨些什麽,却被打断。
「我的天啊!太宰君怎麽全身都湿了,要是感冒了可怎麽办?快把衣服给我,我拿去洗。」
面对眼前的两双,各含情绪的紫瞳,饶是太宰治也有点招架不住,
「哎呀,抱歉让伯父担心了,我这就去洗个澡!!」
少年脱下湿透了的黑大衣,十分自然地交到一旁早已伸出手的竹取辉理手上,随后奔向浴室。
绫梅望着他们二人,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好像…
他们两个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绫梅要去休息了吗?我有个东西要交给妳,能先到我房间外面等一下吗?」
此时转向女儿方向的竹取辉理如是说道,他和煦的笑再度让绫梅百感交集,她点了点头,走上二楼,三楼是她和太宰治的房间,因此平时她并不会在二楼多做停留。
她靠在父亲卧室门口旁的牆上,走廊的灯很亮,照明了整个空间,不留一处黑暗,在这里,她很安全,竹取辉理的实力很强,也能够给她极好的生活,太宰治的出现更是弥补了当年离她而去的友情。
绫梅将身体依托在身后,那粉刷着勃根地色漆面的牆上,白发由于静电,也一一吸附在上面,无神的暗紫双眸凝视着永不黑暗的角落,即便自己已经身处光明,即便悲催已成过往,可是为什麽…
为什麽还总是有这种感觉
——「实在是太空虚了。」
绫梅不自觉开口,现在她所享受的爱,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错觉吗?
这些都是真的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她的内心便无法平復,秀长的白发随着她的情绪轻颤,望着自己的手,那乾淨漂亮又健康的手,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不会吧…又是错觉…是吗?啊…如果世界上只有错觉的话,我为什麽还要活着,如果世界只需要错觉,为什麽会需要我…」
啪呀——
走廊尽头未上锁的窗户被强风吹开,这扇窗户外头,正对着她从前的房间,她走近窗边。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对吧,我该回家了…」
如果现在的是错觉,那以前的一定是真的。
「唔…这里好像不够高…」
她回望走廊,不留馀暗的光明使那样的空虚感再度加深了,她缓缓走向三楼的楼梯口,如果再往上爬一些,是不是…
无形的触手从她的身体伸出,死死抓着牆壁,试图以最省力的方式,阻止宿主的自毁。
「爸爸说了,要我等他。」
这不是错觉吗?
可是那句话却又是如此真实啊,
「是假的吗?如果什麽都看不到,是不是就不存在错觉了?」
她缓缓抬起手,就要摀住眼睛,却忽地被抓住了,又忽地被某人拥进怀中,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绫梅真傻,不是还有我嘛,只要有我在,一切都是真的。」
少年的语气看似带着轻快,实际上却含着愠怒。
即便如此,他依旧低下头,安抚着怀中的少女,
「只要有我在,妳拥有的幸福,就不会是假的。」
绫梅没有说话,只是沉浸在这个温暖、不带其馀杂质的怀抱中,少年身上刚出浴的清潮水气,令她完全无法脱离。
「…太宰君?」
绫梅回过神来,虽然面不改色,却脚步匆乱的远离了少年几步开外,但当看见他那有些怅然的表情,又忍不住解释,
「我不是讨厌太宰君,只是如果被爸爸看见,难免会误会,他说了等会要来找我的…」
看着忽然恢復正常的少女,太宰明显愣了一下,此刻他难得没有说什麽令人恼怒的话,更是若无其事地收起了因她差点作贱自己生命而生的怒容。
「我知道!绫梅一定是害怕一个人吧,既然伯父等会过来,我就陪妳等等吧~毕竟他现在大概在处理我的衣服吧。」
少年故作汗颜。
绫梅倒也没有否认,二人安静的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守候着父亲的孩子,终于,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竹取辉理总算上来了。
「抱歉啊绫梅,让妳久等了,哎呀,太宰君也在呢!」
他依旧摆着和善的微笑,随后走进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本相册,他将它交到她手上。
一本褪了色的,蓝色封皮的相册,绫梅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敢打开,因为有太宰治在,
「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可怕吧。」
她说。
竹取辉理只是轻松地道,
「还没打开看过,我也不知道呢。」
绫梅深吸一口气,彷彿做了良久的心理斗争,随后掀开了它,前几页都是些植物、或是动物的照片,直到某页开始,照片下就会贴着一张纸,比起相册,倒是更像记录手册了。
一张纵观客厅的照片:我今年五岁了,妈妈送了我一台相机,我要把第一张照片用来拍客厅先生,因为它陪了我最久,爸爸妈妈不在家时,我最喜欢在客厅玩了!
一张俯视高楼大厦的照片:今天天气好热,知默喜欢凉凉的阴天,妈妈带我到百货公司买东西,还带我到顶楼的游乐场玩,知默最喜欢妈妈…啊,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客厅先生…
绫梅跳过了几页。
一张小女孩穿着粉色和服的照片:六岁的时候,我们全家第一次到神社参拜,爸爸说因为他们是外国人,以前都不知道这个习俗,虽然我比较喜欢橘色…
我最喜欢爸爸了!
忽然,绫梅像是想起了什麽,故意只翻到最后几页。
一张女孩对着镜子的自拍照:书上说,白色的头发是北欧人的特色,但是爸爸妈妈是乌克兰人,我会不会…
后面的文字被写了又划掉,如此反复。
——我最喜欢爸爸妈妈了。
一张崭新房屋的照片:一直没有看过对面的邻居,爸爸说那间房子有主人,最近我看了一些房地产的书,或许那个人是想等房价涨高之后再卖掉吧。
一张玄关的照片:小泉同学说,摄影不一定要特别精采的画面,只要光影和结构完美,那就是一张艺术品。
最后一页
——一张白日港口的照片:学校组织校外教学,黄樱老师不在,校长带我们到横滨玩,这里的空气有盐的味道,我们去参观了好多地方,明天还要去…
我好想爸爸妈妈…
啪一声,相册被关上了,虽然里面的可怕程度和想像中不一样,但是…
绫梅偷偷观察着竹取辉理和太宰治,他们一定看出了可疑之处吧,想不到竟然是这本相册…
两人看着她,没有多说什麽。
「明天就是入学的日子,你们可千万不要睡过头啊。」
竹取辉理这麽说,随后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