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鹏毅的呵令,乔怀潇只觉得数不清的目光扎在她的身上,带路的士兵扭头看她,视线中迸发出军人的凌冽,将令兵行是说一不二铁血手腕的具象化,这一刻,乔怀潇才有置身军营的实感。
校场上黄沙扬尘,士兵如临大敌的朝她围了过来,乔怀潇心跳得飞快,她甚至做好了被向下扣押住的准备。
但一个高大亭立的背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我看谁敢动手!”
谢昱行的声音不敌将士群声,但笃言有力,“本国公受旨任出使大臣,陛下亲笔御书,言明沿途各州县务必确保使臣行程顺利,更有调兵充入使队之,赵总督,不要坏了出使大事。”
这和出使有什么关系,赵鹏毅张嘴就要回驳,但偏偏士兵还真被谢昱行给唬住不动了。
谢昱行又说道:“此人行迹可疑,仅凭他几句片面的毫无头绪的话,赵总督就能把乔姑娘当做罪犯一样下狱了吗?乔姑娘生于大庆长于大庆,凭一己之力令长平茶业生意焕发生机,办学堂救学子,乔夫子更是以御史大夫清正之名致仕,赵总督如果说这样的人家里有反贼,我谢昱行第一个不答应。”
乔怀潇把谢昱行的话听进耳里,不禁歪了歪脑袋:这是在夸我?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处于谢昱行的阴影之下,她在这样的阴影之下心如擂鼓,这和安全受到威胁时的心跳加快迥然不同。
赵鹏毅则是看着振振有词的谢昱行,张开的嘴堵在半空中,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这丫头姓乔……难不成是乔高湛的乔?
他看向被谢昱行挡住的乔怀潇,她只有一片冰蓝色的衣角露在外面。
在赵鹏毅陷入了沉思的下一刻,乔怀潇从谢昱行身后走了出来。
随着她步子散开的层层衣角,就像雪山上的雪莲初绽一般,她不急不缓轻笑道:“这位倒确实是我雁帮的商人,看他神色有异常,那自然要好好问清楚,但我行的正坐的直,赵总督可不能妄下定论,但凡有用得上我的,我自当愿意配合调查,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赵鹏毅盯着她的脸看,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气,“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嘛。”
“那就请乔姑娘随我走一趟了。”赵鹏毅朝后挥挥手,士兵脸上厉色褪去,朝乔怀潇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昱行并不赞同,按住乔怀潇,“你别……”
“你别担心,我有分寸。”乔怀潇反握住他的手,“我也很想知道雁帮是不是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更想看看波利人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进了云连山的。”
“乔姑娘愿意配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赵鹏毅走到乔怀潇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请吧,乔姑娘。”
乔怀潇跟上,谢昱行也不顾阻拦,抬脚就要跟着他们走进军营。乔怀潇不动声色将袖中一块方印塞进谢昱行的手中,低声道:“这是雁帮印鉴,你带着罗树,去雁帮替我问问那个商人的来路和底细。”
谢昱行愣了愣,还未作答,就和回头张望的赵鹏毅对上了视线,他似乎没有看见两人的动作,只朝谢昱行点点头,“国公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昱行跟着赵鹏毅走到军帐后面,他垂着手,指尖拂过印鉴上的紫藤花刻纹,并没有十分听清赵鹏毅的话,“什么?”
“国公大人,方才我仔细看过,你带来的这个乔怀潇是乔高湛的女儿,是也不是?既然这样,乔高湛曾是朝廷中人,牵扯到这样通敌叛国的大事里,这可不能马虎,我要下令搜查乔府。”
谢昱行眉头一跳,“搜宅?为何如此不留情面,你既然知道是乔夫子……”
赵鹏毅挥了挥手,一副打定了主意的样子,“此事就这样说定了,而且动作要快,才能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一网打尽,我会派我麾下的总兵前去,至于国公大人……”
谢昱行略微迟疑了一会,接着很快说道:“此事交给我,我愿意为赵总督分忧。”
出乎意料的,赵鹏毅对此只说了一句,“也好。”
两人走了出去,谢昱行看着在原地等他们的乔怀潇,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方印。
赵鹏毅的脸色却看上去很好,他拍拍谢昱行的肩,“那辛苦国公大人返程了。”
谢昱行错开乔怀潇投来的视线,“那我就先走了。”
士兵为他牵出马来,队伍重新整装待发,不过相较于来时少了乔怀潇和罗树两人,多了一个赵鹏毅的属官。
迟彻站在队伍旁,一下一下摸着马儿脖子上的鬃毛,马儿也亲昵的接受他的抚摸。即使今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但迟彻天生就是具有洞悉动物内心的能力,他知道这匹公马和那匹红鬃马是一对儿,他看向一边孤零零的红鬃马,走了过去,也摸摸它的背脊。
身后传来乔怀潇的声音,“路上小心。”
迟彻回过头去,看见谢昱行站在乔怀潇的面前,轻声和她说着话:“你在这儿也要多加注意,最多今天,明天就让赵鹏毅送你回去,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不对,也怪我,今天不该带你一起来这儿,回去我会去和夫子和夫人告罪……”
“你不怕吗?”迟彻说道。
乔怀潇这才看向迟彻,她笑笑,“我又没做过,我怕什么。”
“快走吧。”赵鹏毅催促道。
队伍行动起来,回去的路上,谢昱行变得沉默了许多,和迟彻并不说话,倒是赵鹏毅手下的常总兵一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入了城,眼看着迟彻的背影在街道后消失,谢昱行才回应身边常总兵无声的催促,“走吧,去乔宅。”
他叩响宅门,没过一会儿小厮就前来开门。
“谢大人来了,我家小姐呢?”小厮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谢昱行身后跟随着的一队肃穆的士兵。
“乔夫子在哪?带路。”常总兵跨步走了出来。
谢昱行就这样看着看门的小厮脸色微变,带着他们朝里走去,果然,到了正堂,乔高湛和陶蔓已经得到了谢昱行带兵入院的消息,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们。
陶蔓隐隐皱眉,“谢大人,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事?”
“自然是要搜查乔家。”常总兵亮出赵鹏毅亲手写的搜查令,抢先说道,“令爱与云边村屠村一案有牵连,我乃奉赵总督之命前来搜查。”
“赵鹏毅?!”陶蔓细细看过令书上的字迹,确是赵鹏毅的字迹无疑,“他敢!云边村的事情和潇儿有什么关系,他空口白牙就想胡说不成?”
相较于陶蔓的气愤,乔高湛则淡然许多,还给常风身后的士兵让出一条道来,“我乔某行得正坐的端,随意搜查,请便。”
常风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开始搜查。
士兵一下就在乔宅中分散开来,好在动作不算鲁莽,谢昱行松了口气,“学生无能,让夫子受累了,此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从中做文章,就是洗不清的大罪,学生便想亲自来一趟,为夫子正名,更为怀潇求真,不至于无辜蒙冤,日后遭受流言中伤。”
陶蔓此时也稍稍回神,通敌叛国可是一顶大帽子,搜家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最后什么都搜不出来,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反而更让人找不出攻讦的地方,她叹了一口气,“那便搜吧,潇儿呢,难道一回来就又去雁馆了不成。”
谢昱行顿了顿,“怀潇还在军营,协助总督问话。”
“被扣在军营了?”乔高湛的脸色骤然失控。
陶蔓一愣,似乎从没想过乔怀潇此时还会在军营里,接着迸发出怒色,“说是协助问话,人都被扣住了,还要搜家,他赵鹏毅怎么敢把潇儿当犯人对待!”
常风在一旁指挥着士兵,听到这儿,有些奇怪的看着乔家夫妇,尤其是乔高湛,这人还真是奇怪,知道要被搜家的时候十分平静,结果知道自己女儿被扣住了,反而看上去惊讶的不行。
还有那个谢昱行,在军营临走的时候还说,最多明天就要总督把人送回来,他们总督向来说一不二,怎么可能照你说的做。
再说了,那乔怀潇的商队总是往返于外邦和大庆,说不定还真和波利人有什么不该有的来往,不过要常风来看,他更觉得去搜雁帮,他自顾自想着,手下就上前报告,“大人,并无发现异常。”
常风挑了挑眉,对这个结果不置可否,没有也好,反正任务完成,回去也能跟赵总督交差了。他也不看谢昱行,十分利落的收兵,朝乔家夫妇拱拱手,“那就叨扰了。”
“诶。”陶蔓看着常风就这样转身朝外走去,急得在原地打转,愤愤道,“这个赵鹏毅,真是反了天了,如今做了总督,真是越发独断专行,手底下的兵也和他一个样子,哪还有当初在荣威将军麾下的谨小慎微。”
“慎言。”乔高湛轻声道,眉头紧锁,“让我想想。”
谢昱行能理解乔高湛和陶蔓的不满,只是斯人已逝,谁能说得清如今往日的不同,他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拿出乔怀潇给他的印鉴,简单说明了一下今日在军营的情况,随后道:“今日的事情蹊跷的很,这是怀潇交给我的,她托我去查被罗树指认的那个商人的消息。”
陶蔓眼睛亮了亮,“那快去,我记得去年潇儿废了很大的劲,把雁帮所有商人都造册记录在案了,就在雁馆里,对,你去找迟彻,一定能帮你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