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水泽边的花涟孤身而立，一身白衣缥缈如仙。

他看向凭空落进掌心的黑蛋，冲到喉口的叹气被硬生生地憋回去。

环顾四周、天上地下，蛋没有主人。

花涟与蛋面面相觑：“观云婴说得第二次机会……难道是这颗蛋？”

“机会？”黑蛋出声。灵识轻扫，荇菜看向呈现在脑海里的脸，长得竟然还不错。

花涟已经吓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蛋摔在地。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乱蹦蛋，感觉脸面上被灵识滑过，惊魂未定又红脸道：“幸好没把你摔了。你你……别这样。”

“怎样？”荇菜说着，又用灵识扫过他的全身，“哟呵，洁身自好的男人啊。”

花涟的脸已经红成柿子，双手僵直地捧着蛋，呐呐：“你你你……是妖族吗？你叫什么？”

“罗里吧嗦，你叫什么，你是谁？”荇菜不再戏弄他。

“我是……”不能报合欢宗，别人一听合欢宗就嫌弃。

“我叫花涟，一名元婴修士，我……”

“你叫什么？”荇菜以为幻听又大声问遍。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惊诧。

花涟僵硬张脸，蛋不会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合欢宗吧？

“观云婴会不会算错，我的妻子是颗蛋？”花涟意识到问题的本质，脸面又僵又红。

“妻子？做你的春秋大梦。”荇菜在蛋里一蹦三尺高。

花涟又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叠声安抚：“好好好。你未孵化，不过是个孩子。我收你做弟子。我叫花涟，合欢宗的长老。你是妖族遗落的孩子吗？”

花涟等半天都没等到回应。这年头连颗蛋都嫌弃合欢宗。

他仰头长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不负责任的鸟妈妈在半空就下蛋，下了又不拿回去。

“天色未大亮，我要回宗门，顺道带你回去。若你流落在此处，可能成为河蟹的美餐或猛蛇的口粮。”

荇菜没吭声。这怕是孽缘，金莲被花涟养大，逃离成为童养媳的下场，现在轮到她。

花涟把从天而降的蛋带回合欢宗，途中问好几遍都没听到蛋喜欢住什么样的环境，自言自语道：“你从水泽乡来，极有可能是水鸟蛋。我把你安置在莲花殿的水池，待你破壳，自行决定去留。”

荇菜躺在莲花殿的莲池中央的小玉床，灵识扫过殿内各处。殿内的布置与金莲记忆里的场景毫无差别。

“造孽，兜兜转转又回来。”

数月后，花涟独自来到莲花殿，在后殿的玉床边单独坐一会。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被骗子们联合下套骗婚骗钱。

贺喜提醒他处理赖管事，花涟因为赖管事跟的时间长、彼此有感情，再次容忍他办事不利。

花涟对于金莲感到愧疚。若当时拒绝贺喜的提议养金莲，说不定金莲会过上她喜欢的人生。事以自此，人已经不在人世，再纠结也于事无补。

花涟走到莲池边，小玉床上的黑蛋非常安静，心也跟着平静许多，有了说些什么的欲望。

“母亲养我时年纪很大。她有个遗憾，没有看到亲儿娶媳。她希望我能娶一个温柔贤良的好妻子，成一个家，与隔壁邻家一样好好地过日子。

可是，这世上要娶个妻子怎么这么难？

山下的女子宁可跳河都不肯嫁我。”

荇菜忍不住在玉床上蹦哒，想到钓鱼执法那套。

“外面娶不到，你不会在家养一个？”

花涟微愣，听蛋的语气平和，不自觉就应道：“养了。第一个真成徒弟，第二个跑了，还……死了。”

“神经病，你养她就是她爹，怎么能把人做妻子，恋X癖吧？”

花涟没想到蛋的态度180度转变，受到不小的惊吓，后退着摆手：“不是这样。我确实养她。但是，我与她只见过一面，平日没有往来。

我担心峰外的流言，担心她不喜欢我……一直等她二十岁才见面，谁知……”

“呵，喜欢？你对外宣扬得不是养徒弟吗？你对养大的徒弟有不轨之心，你真是变态。”

“不是……金花确实是我的徒弟，金莲不是啊。她很小被贺喜送上山，与我没有行过拜师礼。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成年后我只见过她一面。”

“一面？”荇菜想起金莲脑子里朦朦胧胧的脸面，飘飘摇摇的白衫……这一面传了《欢情诀》，引起金莲对男人的幻想，成为金花趁机而入的引子。

“你没传她奇奇怪怪的功法？这里是合欢宗，古里古怪的功法多得是吧？”

“功法？没有……有，贺喜说女孩到年纪对男女的事好奇。我趁她睡时传一套辨别男女性别的功法，希望助她了解此事。”

“闭嘴吧，猥琐的老男人。你的好心是让她成为你房中术的奴隶。呸。”荇菜叽里咕噜大骂一通，在玉床上又蹦又跳，咕咚一下掉进池水。

花涟想要帮她又惊恐地后退，一颗心犹如被万箭穿刺，无法承受这痛苦，拔脚就逃走。之后，他再没来过莲花殿。

一年后，荇菜发现裹住她的泥壳水泡不软，无法靠外力融化。她实在没办法，寻蜃珠里的凤武帮助。

凤武让荇菜滚回蜃珠洞府，荇菜就是不回，用蜃珠主人的意念同他交流。凤武被困疯，朝思暮想，搞出个认主仆的方法。

荇菜听他的说法就知道这家伙使坏。凤武想要借住主仆契约认荇菜为仆，再以荇菜主人的身份克制蜃珠内部的空间法则，挣脱出去。

荇菜在《还阳功》的助力下，吸取大量的凤凰血，侵蚀原本属于人类的血液。加上黑羽的羽族精魄储藏三族真火，让她成为一颗类似鸟蛋的火茧。

如今，她的脑子里因凤凰血生出凤凰族的传承，对于主仆契约的签订过程毫不陌生。

她假意答应凤武的提议。

凤武也是异常激动，若能控制荇菜，就可以借机离开蜃珠洞府，甚至利用这个妖女去复仇。

双方各怀鬼胎，行动达成一致，祭出各自的心头血。

凤武负责刻画主仆契约，自以为计谋即将得逞，在关键时刻被蜃珠洞府的法则再次压制。

主仆契约里属于“仆印”得那一半在蜃珠主人的控制下旋飞入体，轰得凤武倒在冰雪上反应不过来。

片刻后，他周身的灵力顺契约往外涌，再克制不住地跳起身破口大骂：

“死丫头，你要干什么？你自己不会修炼吗？你混蛋，不是人。你人不人，妖不妖……”

上一次他被《还阳功》吸血拔羽，几近毁掉凤族根基。

这一次荇菜直接攫取他的根基灵力，让凤武几近维持不住人形。

莲花殿里的荇菜终于靠借力打力的法子破开泥壳，赤足落地。

她抚摸双手双脸，开心道，“果然是灵力不够才不能打破这外壳。真好，本姑娘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荇菜拾起两半黑泥壳，就是这玩意困她许久，用力硬掰它们都没能破坏。

“有趣。我不是儿童身，却藏在这么小的壳里，说明这壳是个宝贝。三族真火煅烧阳梧山形成的‘渣滓’，被还阳功的功力吸取包裹在外。不如说这是煅烧后的精粹，可以利用起来做个类似扭蛋的关人法器。”

她趴在莲花池边欣赏容貌，脸上五官没有金莲原本的模样，更没有穿书前荇菜可盐可甜的刚入职的青雉模样，有几分像女版的凤武。

怒目横眉时多分飒爽凌厉的英气，眼波流连时生出几分似水柔情的妖魅。这是全新的拥有妖婴境的荇菜。

“终于结婴，不必怕朱琴天、花涟，哈哈哈……离他也更进一步。”荇菜阴沉地冷笑两声，溜达起莲花殿，与读取金莲记忆里的场景互相融合，像是曾经就来过，很快就熟悉殿里的环境。

荇菜想起凤武，坐在妆台前感应蜃珠洞府。

凤武趴在冰面，在人形和凤凰鸟形间来回跳跃。随时间过去，他的境界跌落，将会彻底变成无法化形的凤凰，最后成为一颗归寂的凤凰蛋。

荇菜想起黑羽族的赤乌和狐羽、青鸾族的黎耀，冷笑道：“凤武，若你就这么死，那些火烧阳梧山、霸占羽民国皇宫的黑白毛的鸟儿不就逍遥自在。”

沉寂的凤武眨下长睫，听到她的话后拼一股恨意咬牙稳住境界。

不久后，他彻底定在人形，喃喃道：“你已经得逞变回人，放我出去。”

“我？骄傲自大的凤尊终于学乖。”荇菜对镜子里的姑娘勾起妩媚的唇，不点自红的樱唇冰冷道，“不行哦。以你现在的修为出去是送菜。

他们也得罪我，我得给你恢复点实力，再放你出去报仇。”

荇菜旋手绕灵，周身羽化一套火红的裙衫，衬得她像烈焰般火热，润白柔软的雪肌又让她美得沁人心脾。

道生花没有说错，《玉石还阳功》是如同食人花的存在，美丽芳香的外表只是为引诱高级食物。食物的等级越高，食人花的魅力就会越足，吸食过后成长得会更快。

荇菜欣赏火热的裙衫，抚摸乌黑如瀑的长发，承认一个事实。

“我真成人不人、妖不妖，跳脱五行、六界外的存在。对了，凤武，你会炼器吗？麻烦你帮我把羽雕镯修复，这两半泥壳也做成坚不可摧的囚笼，以后或有用。

完成这些……”

荇菜旋身展袖，对殿内的长镜嘻嘻哈哈，“我一定让你回去报仇，顺便帮我的仇也报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