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下人已经将面纱递上来:“小姐,您的面纱。”
女子接过来,便已经利落戴上。
这……罗裳尤为吃惊,回望贺西楼:“你也看到了,对吧?”
贺西楼配合的点头,“看到了。”
那就不是鬼了。
竟没想到,她还活着。
罗裳却没敢上前,而是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死而复生的梅影,怪不得怪不得,这太子……不对如今的康乐帝都能搞一出起死回生的戏,若是再用在他人身上倒也说得过去。事到如今,罗裳总算是明白了贺西楼的那一句:若是梅影死了,太子也会死。如今,太子没死,梅影自然安然无恙。
而今,梅影换了个身份继续活着,她是幽州巡抚的千金,改名叫姜影,已然成了康乐帝的妃子,唯一的妃子。
现如今后宫之中,没有正宫皇后,有了贺家的支持,姜影理应成了唯一的宠妃,底下的朝臣也不敢轻易催促康乐扩充后宫,此后……姜影成了皇后,他唯一的皇后。
时间过的很快,姜影很快为康乐诞下一个公主。
同年,罗裳被召见入宫,见到了躺在榻上,因为生孩子而耗尽气血的姜影。
姜影握着罗裳的手,笑着说:“你和他过得如何?”
能如何?
也只能说是勉强过日子。
罗裳点头:“挺好。”
姜皇后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罗裳,事到如今,你还介意自己曾经是个男人的事实吗?又或者说,你是否早已经对他动摇了。”
那个他,不用多说,二人只是对视两眼,便都心里清楚。
她说的是贺西楼。
罗裳捏着手指,犹豫一下,缓缓开口:“介意如何,不介意又如何?”
姜影瞧出来了,她就是性格执拗,心里倔强。
“你啊,还是这般执拗……咳咳咳咳咳”姜皇后不停地咳嗽,捂着嘴的帕子在松开的那一刻,上面赫然留下一小块血迹。
见此,罗裳脸都白了,“你?不过是生个娃娃,你这身子,怎么还这般虚弱了?”
姜皇后急促的呼吸,又咳了两声,实话跟她讲,“我这身子,早就熬不过两年了。”
“怎么会?宫中的太医都是做什么吃得,难不成没有诊断出你身子的亏空?”说着,罗裳便要起身,去召太医来给她瞧一瞧。
却被姜影扯住衣袖,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颇有些气若游丝,“别……不用惊动任何人,我不是不治,而是没办法根治。”
“什么意思?”罗裳一脸吃惊。
姜影瞧了一眼刚要上前的两名宫女,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很快两名宫女徐徐退下,空荡荡的皇后宫殿里只剩下她和姜影二人。
姜影伸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道来:“可还记得永宁帝?”
罗裳点头:“记得。”
“当年我费尽心思想要入宫,时则是为了报仇雪恨,我自小生在越州,父亲是再小不过的前朝官员。永宁帝忌惮前朝已久,又因为我父亲上奏的一桩琐事便怪罪下来,即刻便派人降罪,我一家老小没一个能够逃脱,幸而我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小命。后来,我几经辗转去了西厥,被西厥的商人买在手底下,起初是培养我让我当哄人开心跳舞取乐的舞女,起初我也倔强,后来便被鞭笞,也就认命了。随后,商人带着我去往中原,来到了洛朝,因为商人做生意配了本,便将我随手卖给当地的西厥奴隶铺子,成了奴隶,有时候主人见我不顺眼又是一顿打骂。就在我以为,会永远过着暗无天日的奴籍生活时,太子出现了,他赎下我,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跟他去了太子府,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太子,洛朝当朝太子。”
“我假意跟随他,留在他身边,数十年如一日隐藏自己真实的身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接着他的身份,混入宫中杀永宁,为我一家上下偿命。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生出了敢情,而我又何尝不是。与此同此,齐二公子找到了我,说是可以助我入宫,我答应了,因为摆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绝对不能错过。于是,我心一硬,便答应了,还顺便和太子断绝一切关系,就此入宫。起初,我在永宁的茶水里下过几次慢性毒药,他也喝了,本以为事情就这般顺利的进行下去。可那次,太子将我带出宫,永宁帝便已经察觉了,待我回宫后,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却已然派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永宁已经彻底疯了,他先是纵容曹王在西厥给太子下毒,后是派了手底下的宫女在我日常的药膳里下了毒药,我知道他是气急败坏了,因为我竟然敢怀着太子的孩子留在他身边。幸而,太子提前察觉一切,就上演一出好戏,他假死,我也因为孩子的事情假死出宫,成功隐瞒了永宁帝。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永宁帝是因为毒药的缘故突然死的,他死那一刻,我满心欢喜,大仇得报,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太子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刻意避开他不见他。直到有一日,他来寺庙见我,和我坦白一切,他和我说了一句秘密。说,永宁帝其实早就开始服用他下的毒药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诧异,他却一脸淡定同我解释,是永宁辜负了明德皇后,他一直记得,所以他要报复,忍辱负重二十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送他离开。他安慰我不要心里有愧疚,还说,他要让我当他的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唯一的皇后。此后,我二人彻底解开心结,他给了我新的身份,随后又接我入宫,以皇后的身份。”
“此后,我们倒也过得不错。只是,在入太子府之前,我这身子就用不上了,也没几年可活了,我知道……这次便是我的大限了。”
说完,姜影眼角的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下来。
罗裳握着她的手,“别说傻话,元禄那里有好多药,我去给你要。”
姜影摇头,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我没想到,当时你入宫竟然是为了报仇。”
姜影缓缓一笑,苍白的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没说话。
“事到如今,我有件事也想问问你。”
罗裳点头:“你问。”
“你接近贺西楼,也是为复仇?”
罗裳眸光一亮,迟疑一刻,“你怎么知道。”
她微微挑眉,“我猜的。”又伸手来,比在唇边,“你放心,我没几日可活了,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罗裳点头。
姜影眸光一转,看着半开的轩窗,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的渴望,她问:“外头是不是落雪了?”
她听到了呼呼风声。
“是的,从昨夜就开始下雪,到了今早上也没停下过。刚才我过来还是打着伞,雪都到膝上了。”
姜影说:“我想出去看看,你能带我出去看看落雪吗?”
罗裳看出了她眼里渴望,没有拒绝,随后给她披上毛裘,两个人慢慢朝着皇后宫殿外头走。
满地都是雪白,深吸一口气时,都觉得身体里入了寒气,踩在地上的雪酥酥的,咯吱作响。
宫女跟在身后,苍白的地面上留下脚印。
雪,落在她的肩上,顷刻间化了,浸润在青质的衣袍上,罗裳伸手来赶了赶纷飞的雪,又扶着姜影往凉亭那边去。
这个冬日很是漫长,姜影没有熬过来,便走了,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永安公主。
皇后祭典那天,宫殿一片哭泣声,康乐帝抱着小公主,不舍的看着皇后的棺椁。
姜影的棺椁未葬在皇陵,而是她一直想要去的越州。
越州是她的家乡,康乐也同意了。
那一天小公主哭得异常激烈,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到奶妈来了哄了好久才肯睡下。
康乐帝在姜皇后的宫殿里待了整整一夜,一夜未眠。
身边的内侍也想过劝导,却全都被轰出了皇后宫殿。
就这样,康乐帝,在里面又连续待上了三日。
,
罗裳端着药膳去了书房,看到正在代为处理政事的贺西楼,贺西楼受命康乐帝,当起了洛朝的代理朝政,康乐帝不愿意处理的,全都交给他。所以,很久两个人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听贺秋说,他好几日未歇息了。罗裳都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贺西楼是这洛朝的皇帝,拼死拼活的给朝中处理紧急事务。
贺西楼看着推开的阁门,外头的风雪一个劲儿地往里头涌,就听到罗裳抱怨的声音传来,“贺西楼,你不吃饭,是不饿吗?”
啪嗒一声,食盒被摔在他桌案上,连带着一沓子书信掉在地上。
贺西楼微微怔住,倒也不怒,而是伸手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心疼我了。”
“你想得美!”罗裳气呼呼地走过来,看也不看他桌上的公文,便指着食盒说着,“我是看你没正经吃过几顿饭,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出事,要是出事,祖母可是要我给你抵命。”
闻言,贺西楼蹙眉,伸手来轻车熟路的试图搂着她的腰,“放心,她不会,我也不许。”
他的语气认真,好像真的遇上这么一天了,他也会妥帖的安排一切,断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可偏偏手上不老实,罗裳伸手来,推开他,“说话就说话,别给我动手动脚的。”这阵子,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快些用晚膳。”说着,罗裳打开食盒,里面扑面而来的香气。
“好。”他笑了笑,总算是丢下公文来。
是养身的粥还有一些素净的小菜,倒也是符合他的胃口,这阵子忙于公事他好像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菜了。看着罗裳站在他眼前忙活,足足十道小菜,她还准备了菜汤,“江大夫说了,夜里食清淡些好。”
贺西楼眼里露出一抹愉悦,乖乖的伸手接过那一碗粥,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罗裳转过身来,看着他,“这里还有小菜,你就着一起吃。”
他点头,“好。”
当暖暖的粥入了腹内,他顿时觉得这阵子的疲劳全都得到了缓解,他松了口气,对她伸手来,“你吃了吗?”
罗裳点头,“当然,今天府里做了肉饼,味道还不错。”
“是吗?最近你胃口好像很不错,吃了多少?”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一面喝着粥,还不忘伸手来握着她的手。
罗裳见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便抽出手来,却不妨他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便也由着他去。她回答:“可能是心宽了,所以食量也变得不错了,再说了那肉饼小,两口下去就没了,我也就吃了一点而已。”
贺西楼忍不住笑了,“到底有多好吃?听下人说,你吃了不少。”
罗裳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脾气莫名起来了,“反正就是好吃。问那么多做什么。”
“行啊,罗裳,你最近脾气见涨啊?是不是,我终日忙着公文,忽视了你,你就这般对我发脾气?嗯?”他利落放下碗,站起身来,有力的胳膊很快绕到她腰后,就这么紧紧一搂,娇柔的身体便搂进怀里。
“我才没有,你胡说什么?”罗裳因为此时此刻的距离,腾的一下,脸就莫名的红了。
他叹了口气,俯身过来,手指指着她的唇,“什么时候,你的人能够如这张脸蛋一样,说实话呢。”
说着,他越发的放肆了,手掌从她的腋下插进来,在罗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将人举起来安稳地放在桌案上。挤开桌上的公文,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他向她压制过来,声音越发的低沉,“罗裳,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