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扫了一眼放在托盘上的那根没吃完的糖葫芦,“是有人在糖葫芦上下了药。”
“你何时出去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以后,不要胡乱吃东西,小心又吃出事来。”他的手掌心缓缓滑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摸得她心里都慌。
罗裳佯装淡定,“一时嘴馋,便买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嗯。”他又揉了揉她的脸颊。
二人心里各揣心思。
贺西楼盯了一眼那糖葫芦,手指却微不可微地收紧,心里也想到了,这个东西到底是谁给罗裳的。
只是,她不肯说实话。
于是二人只能装作沉默。
贺西楼目光落在她身上,本来打算告诉她一件事的,却没想到罗裳先开了口。
“听说,你带人去缴了周遭的流寇?情况如何?”
她是从何处知道的?
贺西楼眼里的喜悦渐渐被阴霾掩盖,他端着鸡汤,继续喂她,“情况不错,流寇尽数被剿灭,现如今我让萧副将先行带人回京都了。”
什么?先回京都去了?
那为什么,贺西楼没有回?
她眼里满是疑惑,贺西楼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的一伙,于是解释:“因为解药,所以耽误了些时日,准备准备我们也该启程回京都了。”
罗裳咽下一口鸡汤,心里满是狐疑。
那……齐二派来的那些死士呢?
难不成,也失手了?
罗裳好奇:“解药?”
贺西楼点头:“嗯。”说着,又给她为了一口面条,“多吃点,吃好了,我们明天就启程归京。”
,
夜里。
罗裳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在一侧的贺西楼伸手来,熟练的环住她的腰肢,微微使力,将她拖进怀里,略带疲倦的嗓音卷入她的耳朵,“怎么了?睡不着?”
她的身子猛然紧绷,只好蜷缩起来,但僵硬的还是被身后的贺西楼所察觉到。
见此,他的动作松了几分,意图给她空间来适应。
罗裳明显感受到身后拥抱的松懈,她也松了口气,这才小心试探着:“贺西楼,此去剿灭流寇,你受了伤?”
她是在关心他?
不管如何,听到这句话,他心中还是很欢喜的。
他摇头,大掌顺着她的纤细腰肢,很快到了腹部,揉了揉,“没有,就是遇上一伙刺客,想着来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着军队和流寇作战后携带,意图要我的命。可是……这伙刺客失算了,我贺家军骁勇善战,当年能冒着风雪挺进长白山数十里不懈怠,最后将叛党捉拿,又何惧此等宵小行径。只是伤破了点皮而已,不碍事。”
所以,他脸上的伤,确实是那些死士所为。
所以,齐二,失手了。
一次失手,按照贺西楼的警惕,肯定会加紧戒备的。
说着,他身子上前,搂着她,湿热贴了贴她的耳垂道:“是不是担心我?”
罗裳紧绷着心绪,漆黑的夜里,看不到她眼里的表情,却也能听到她的声音,“有点。”
后来,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伸手熟练的褪去她身上的衣物,罗裳惊了一跳,却又身子柔软的厉害,刚要伸手来阻挠,却被贴合上来的吻给镇住心绪。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似喃喃,似细语,温柔而又缱绻,卷着小鱼儿,道:“裳儿,我想过了,这次你若是中毒不醒,我便去陪你。”
她的手掌抵在他胸口,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冷不防地落下一个拍子。她只以为,是他不清醒了,“贺西楼,你说什么胡话?”
他摇头,不正经的痞笑着,含着小鱼儿轻咬了一下,“裳儿,我说的字字句句真心,你若真的又事,我便不活了,权当去陪着你。”后来,他暂时离开小鱼儿,凑在她耳边,缓缓落下那几个字,“……”
那几个字,一字不落,全都猛烈地击打在罗裳的心上。
他竟然说,他爱她。
呵。
他爱的,难道不该是这副倾国倾城的皮囊?
罗裳迟迟不给回应,贺西楼用着实际行动来表达对她的喜欢,一个动作,一个翻身,扣在她腰间的胳膊精壮有力,很快将她抵在下头。后来,他又开始不经来,咬着小鱼儿含糊不清道:“裳儿,你能信的只有我,只有我才能护着你……”
她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掐着他的膀子,弄出几道印子来。她好奇:“我信你,信你什么?”后来,贺西楼搂着她的腰肢,语气更加低沉几分,“护你。”
他的眼里满是烛火,她再清楚不过那究竟是何情愫,咬紧牙关道:“榻上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他轻笑一声,用力道压制住一切,手指拨弄着她的脸颊,“所以,我一般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罗裳微微蹙眉。
下一刻,他便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一切。
……
翻滚来翻滚去,很快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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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天光大作,吃完早膳,罗裳坐在梳妆台前,一面咬着酸枣,一面看着铜镜前的自己发呆。
云瓷给她梳发,“小姐,也是咱门身体素质好,福大命大,中了毒药立刻便解了,这个不得要靠菩萨保佑,重要的是还是得靠将军。”
罗裳心不在焉,“什么意思?”
云瓷跪在她身边,很快把实情如实相告:“那日您中毒,是将军朝着岭西贵族叛党逼问出了解药,后来将军又信不过解药是真是假,于是便自己亲口尝了无碍后,才命军医给您服下的。您也知道,岭西的叛军都恨着将军,所以将军才会留一个心眼,但是那天,我亲眼看着将军为您尝解药时的坚定时,我都感动了。将军和齐二公子不一样,将军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小姐,反之……齐二公子,奴婢就不清楚了,但是我想,像将军这般重情重义打心眼里为您好的男子,才是真的好。您服下解药后依旧是昏睡,也是将军衣带渐宽终不解的榻前伺候你,给你擦拭身子,我看的出来,将军是真的将您放在心尖上护着的。所以……小姐,要不然,咱门还是跟齐二公子早些断了联系,也省得伤了将军的一片赤诚真心啊。”
听完这一番话,罗裳顿时清醒过来,“此话当真?”
云瓷点头,“嗯。”
贺西楼啊贺西楼,你到底是有多喜欢这具身体啊,竟然能心甘情愿到这个份儿上……
罗裳又咬了一口果子,打趣道:“也幸亏我这副皮囊看好,贺西楼才会这般救我。”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想?小姐模样漂亮是事实,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好看的皮囊千千万,可这皮囊之下的性格和脾性确实独一无二的,将军就算是个好色之徒,遇到这事儿早就撒手不管了,又怎会以身犯险去流寇的窝子里给您去解药?试问天底下,能有几个男子能这般有情有义?恐怕没几个。所以……小姐,将军这是打心底的喜欢爱护您这个人啊。”
酸涩的果子酸涩,罗裳被云瓷的这番话说得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
她心里便开始无端烦躁起来,站起身来,就往外头走,“罢了罢了,不说了。”
看着罗裳远去的深意,小丫鬟无奈叹气:“小姐啊,您到底何时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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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贺西楼要带着大军回京都了。
期间,死士的刺杀依旧如火如荼。
罗裳也联系不到齐思,心里着急的同时,更对那日她中毒的事情耿耿于怀。
以至于,一路上她思虑过多,不过多时枕着贺西楼的腿,昏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她仍旧睡在马车里,而贺西楼已然没了踪影,她堪堪起身来出了马车,就看到四面围过来的黑衣人,足足得有数十名。他们抽出长刀,锋锐的一角齐刷刷指向她,那一刻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你们……是谁?”
为首的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两眼,就是不回答她的话。
而是慢慢向她逼近。
罗裳捏紧衣袖里头的匕首,利落的抽开,挡在身前,“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照旧不说话。
情急之下,罗裳直接拍了马儿,只听得一声嘶叫,便冲开人群疾促奔走。
罗裳身子往后一扬,硬生生磕在车厢门上,疼得她蜷缩着身子往车厢里头钻。
急促的马儿马不停蹄,不断在荒野里头奔跑,很快那伙人又要追上来。
她便想要跳出马车。
于是她咬紧牙关,往下一跳,却忽视了草丛里头似乎低伏着什么动物,来不及思索,她已然摔了下去。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疼,而是身下有什么东西在垫着自己,她急促的呼吸着,睁开眼睛来看,却发现并非是动物而是贺西楼。他接住了她。
用宽大的胸膛帮她垫着,所以她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害怕极了,听到耳边渐渐逼近的马蹄声音,贺西楼对她使了使眼色,随即搂着她的腰,趴在比人高的草丛里头,他的手指比在她唇瓣,只听到他的声音:“别出声。”
那一刻,她紧张的恨不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现如今被贺西楼救下了,她竟然诡异的觉得心里头好踏实,就好像时常漂浮在水面上一块无依无靠的浮木,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安全地点那般的安心。他的胸膛激烈跳动着,她靠在他怀里,可以听的很清楚,抵在他胸前的手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腰肢,好像只有这样,在他怀里,她可以很安全,很安全。
回望贺西楼,他的眼神坚毅,鹰隼目光警惕地观察着那一伙刺客,不过多时那群人追着马儿而去,贺西楼这才匀了口气般的,垂下眸来,查看罗裳的情况。
却见她,呆愣愣的望着自己,眼眶却早已经红彤,像是有盈盈的泪光在里头盘旋,却仍旧坚强的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他伸手来,轻抚她的脸蛋,似乎在认错:“都怪我,只是离开了马车去处理其他的刺客,就让你差点置身危险,怪我。”
不知道为何,他越是这般说,罗裳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听着听着眼泪便不受控地流出来,落在他胸前的衣物上,在上头浸润出一朵朵的花儿来。见此,贺西楼紧蹙地眉更加紧了,他给她擦着眼泪,凑近过来,扶着她起身,“怎么哭了?别哭了。”
罗裳心里混乱的一塌糊涂,面对贺西楼的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你上哪儿去了,我差点要被乱刀砍死了……”
起初,她有想过,贺西楼回抛下她一个人走了,却没想到他是去处理其他的刺客了。
这个人,没想过丢下她啊。
她越哭,贺西楼越沉不住气,于是抱着她,哄她:“好了宝贝儿,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等这次难关渡过了,我随你处置可好?”
罗裳哭着哭着,因为他的称呼,愣住了,“谁是你宝贝儿,别胡说。”
他挑眉,笑得不正经,凑过来,用指腹替她抹去眼泪,“好了,我不胡说了,你可别再哭了,省着点儿力气,我带你回大本营去。”
“大本营?”
“嗯,我们因为刺客,和拔营回朝的队伍失散了,估摸着时辰,贺秋应该已经带着队伍到了兴平了,我们要快些赶过去,跟他们会合,到时候有了队伍保护,就不怕那些刺客了。”说着,她被贺西楼慢慢扶起来,二人躲在草丛里,准备天黑了赶路。
罗裳吸了吸鼻子,却忘了松开贺西楼的腰,“所以,这伙人,是谁派来的,你心里有数吗?”
明晓得是明知故问,罗裳心里竟然还有些虚。
贺西楼被她搂着,心里这会子还愉悦着,于是搂着她往下头更高的草丛里躲避,一面说,“还能有谁?眼下除了曹王一行人,谁还想要我的命?”
他的眼神毫不避讳的望向她,而恰好她全都看在眼里,捏着的手心,不时沁出热汗来。
罗裳觉得别扭,便移开视线,“那……你还要回京都?就不怕曹王对你下手?”
贺西楼手里捏着一根草,便从中掰断,他毫不避讳地同她讲:“放心,这一次,事情遇到了转机。他也不能对我下手了。”
罗裳侧眸看他,“什么意思?”
转机?
什么转机?
贺西楼却没有对她开口,而是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转移话题:“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想了,全都交给我去办就好。另外,裳儿,若是此次我带你平安归京,您可要奖励我什么?”
奖励?
他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了?
罗裳:“奖励?”
他点头,凑过来,用下巴顶了顶她的肩,动作温柔而又宠溺,“对啊。”
罗裳舔了舔嘴角,眼里放光,“要不,我跟祖母商量商量,再给你娶两房美娇娘?”
某人冷着脸,“你敢。”
说着,他的手掌已然握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微微使力。
“嘶,”罗裳怕痒,便往后瑟缩,躲来躲去,反倒往他怀里更近了几分。
贺西楼摸着她的脸蛋,凑近过来,与她气息相通片刻后,离开小鱼儿,匀着气息道:“我既然带你逃出生天,你也得给我奖励,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但至于是什么,等我们找到了大本营我再告知你,如何?答应是不答应?”
他在索要一些东西,霸道的眼神和举止让她退无可退,好像不答应也不好。
于是,罗裳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需得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他总算是没有闹了,搂着她,在她额头上落下重重一吻,“嗯。”
从此地到兴平,花费不少功夫,期间也受到了好几拨刺客的穷追不舍。
那三日,是如何过来的,罗裳再清楚不过。
贺西楼带她逃亡,涉过喝水,吃过野菜,看着两块将要坏掉的糕点,她可饿了,可还是将其丢尽江里,却没想到意外的获得了两条小鱼儿,就这样她和贺西楼在江边又度过了三日。她时常觉得身子困乏,便被贺西楼背着行走在枯黄一片的杂草小路上,看着渐渐逼近黄昏的天幕,有时候她挺后悔的,后悔来岭西了。
她饿,贺西楼何尝不饿,因为他把鱼儿都给她吃了。
若不是常年征战锻炼出的强悍体魄,贺西楼早就筋疲力尽了。
他背着她,行走着。
“贺西楼,我想吃糕点,烤鸭,红烧狮子头……”罗裳合上眼睛,靠在他背上。
“好。”他回应着。
“若是都没有,清汤面也可。”她舔了舔嘴角。
闻言,贺西楼步子越来越沉重,不断向着目的地而去,他答应:“都依你。”
后来,饿的实在是不行了,她恨不能咬自己的胳膊来,却又怕疼的退缩了,没想到贺西楼冷着脸走过来,将自己的手臂递给她,“若是忍不住就咬我。”
罗裳怔住,却没有咬,谁也没有,两个人继续赶路。
到后来,说话都不想说了,因为实在是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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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大本营。
罗裳都快被饿晕了,看着满桌子丰富的餐饭,一面吃,一面掉眼泪,嘴里含着米饭含糊不清的跟贺西楼在说什么。他心疼的不行,便替她擦眼泪。
后来,二人吃饱喝足,终于算是活过来了。
就在罗裳打个盹儿的功夫,等她睁开眼来,就看到厢房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
她心里立刻被愤怒填满,她冲过来,一手抓住齐思的衣领子,就开始捶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派去的那些人,差点没我把困死在百里坡!还有,上次那串有毒的糖葫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了!”
见她愤怒,吼叫,还活着的时候,齐思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所以,她心里有恨意,便都随着她发泄。
“裳儿,那串糖葫芦确实是我买的不错,但是我并不知道上面被下了药。你出事后,我很后悔,也有想过来找你解释,却因为一些事情被羁绊住,所以不能前来。你要相信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他目光坚定,竟还伸手来起誓,“我若是真的下了毒,那便叫我不得好死。”
罗裳气得呼吸沉重,瞪着齐思,好半晌继续说:“那刺客呢?他们也要杀我,这事儿,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闻言,齐思瞪大眼睛,有些意外:“怎么会?那些死士我都提前下过命令,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
他的表情过于认真且严肃,就好他真的不知情一样。
可是,事到如今,罗裳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说的了。
不知道是因为那几日的受苦挨饿劳命奔波的缘故,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