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很累。”言青虑的手不再动作。
“换一只。”榆西辞看着他的头顶,淡淡说。
言青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用另一手继续,但碰到的一瞬间,一种惊心动魄的律动交织在他掌心的正中神经和尺神经上,吓得他把两只手缩到背后。
不过最终只有侧上的那只手顺利地缩在了背后。
他的身体被榆西辞固定住,侧下的那只手卡在两人中间,无法穿过床单和身体逃到后背。
他紧张得浑身如棉,忙乱之间,那只无处可逃的手,慌不择路地躲在了榆西辞的睡袍口袋里……
榆西辞这次是真的、非常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微低头吻在了言青虑颅顶蓬松软密的头发上,随后他松开对言青虑的桎梏,把手伸向口袋,握着那只没什么肉感的手,挪出了他的口袋,接着起身走向浴室……
待他走出浴室,言青虑早已睡得人事不知。他掀被、捞人、熄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翌日,晨光熹微。
言青虑被榆西辞叫醒的时候,还处于迷蒙状态。
榆西辞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侧,对他说:“十分钟,洗漱穿戴拿上装备出去外采。”
“外采”两个字让言青虑的神思猛地恢复清明。他一咕噜起身窜到浴室。
十分钟后,二人已经收拾妥帖等在电梯前准备下楼了。
两个人都穿着运动装,言青虑还背着一个很大的、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
早期的探测仪因为功能问题,需要在固定的环境中,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探测作用。而影响环境的主要因素是采集植株的时间段和天气。最佳时间段是早晨和傍晚,天气以晴天为最优。
但诺斯的探测仪是目前绝无仅有的可以做到不受环境干扰也能精准探测植株活跃度的仪器。
言青虑还是一直保留着早期的习惯,于日出或日落时分外采。
他昨晚忘记定闹钟了,这导致他今天早晨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起床。
但……
他用余光看着身侧的榆西辞。
榆西辞竟然会叫他起床?
榆西辞怎么知道他今天上午打算出去外采的?
看这个情况,榆西辞应该是准备跟他一起去外采,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
榆西辞昨晚几点睡得来着?他怎么能做到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关键还不用闹钟就能醒?
“走吧。”榆西辞走出电梯,言青虑跟上前。
两人即将走出酒店时,言青虑拽了下榆西辞的衣角:“不先吃早饭吗?”其实他自己吃不吃早饭都无所谓,他有的时候甚至会忘记吃,一直到肚子咕咕叫才记起来要吃饭。但榆西辞一日三餐顿顿按时打卡……如果现在两人去餐厅吃早饭,那么必然会错过最好的外采时间。
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那就是留下榆西辞,他独自一人去。
榆西辞思忖片刻,说:“你去餐厅打包两份。”
“哦,好。”
少顷,言青虑便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回来了。
在导航的指引下,两人很快便找到了乘坐缆车的地方。每部缆车都是由一个四人座的车厢构成的,现在正值黎明,却已经有许多人来此处乘缆车,估计都是去山上看日出的。
买完票,两人乘上了缆车,他们并排坐在一侧,对面则坐着一对老年夫妻。
老奶奶觉得跟他们同乘的两个男生长得跟明星似的,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她看着稍微瘦一些的男生打开手里的牛皮纸袋,取出一盒牛奶,撕开吸管纸,插入牛奶盒后,递给另一个酷酷的男生。接着瘦男生又取出两个白煮蛋对碰了一下,剥去一半蛋壳给到酷男生。
言青虑去餐厅就选了三样东西:两盒牛奶、四个鸡蛋、两根香蕉。
这几样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方便食用。
牛奶插根吸管就能喝,鸡蛋剥了壳就能吃,香蕉撕了皮就咬,洗都不用洗。都是不需要借助筷子刀叉就能食用的东西。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他很难想象榆西辞手捧外带一次性餐盒、用一次性筷子吃东西的景象,怪瘆人的……
他咬了一口香蕉,透过缆车玻璃窗,看着脚下树丛和湖泊,等他回神时,不小心跟老奶奶对上视线。他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奶奶见言青虑看他,便开始同他聊天:“两个小伙子是来蜜月度假的吗?”
蜜月?度假?言青虑不知道老奶奶为什么会这么定义他跟榆西辞的关系,解释说:“不是的。我们是来出差的,躲个懒去山上看看风景。”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新婚夫夫呢。”言青虑坦荡的回答让老奶奶没有怀疑,她又问,“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是做机械研究的。”言青虑用通俗易懂的词语形容着自己的职业。
老奶奶基本能判断酷男生应该是瘦男生的上司,难怪又是插吸管又是剥蛋壳的:“小伙子是从哪里来的?”
“首都。”
老奶奶眼神一亮,问:“好巧,我跟老头子也住在首都,小伙子有对象吗?”
这个问题像鞭子一样抽了一下言青虑,他的嘴角撇过一丝自嘲:“没有。”
老奶奶显然理解错了言青虑的表情,并将之误解成了言青虑对没有恋人这件事的遗憾,便问:“那小伙子有喜欢的人吗?”
言青虑困惑:“啊?”
老爷爷适时出声:“老太婆退休了没事做,喜欢牵红线当月老,你别介意。”
言青虑温和道:“没关系。”他其实并不反感老奶奶这样,如果他的奶奶能清醒过来,没准也会像眼前的老人一样,对他唠唠叨叨。
快到山顶的时候,老奶奶对言青虑说:“小伙子,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要是你哪天有了处对象的打算,随时……”
老奶奶的话音被打断。
“不加。”榆西辞沉着脸,说了他乘上缆车后的唯一一句话。
“……”
几人下了缆车后,榆西辞快步走在最前方,言青虑只能紧跟其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老奶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这么凶!个子再高长得再帅又有什么用!真是没礼貌!”
两人很快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眼前群山静穆,悄然立于云海之上,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变幻莫测。
但言青虑这会没时间欣赏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他从包里拿出勘测卡和平板,他将勘测卡平放在地上,打开平板连接勘测卡。没一会勘测卡便立起悬于高空。
十几秒之后,屏幕上便显示出以勘测器为中心,半径3000米内所有植株的数据。这些数据共分为四项,分别为植株实物图、学名、初始活跃度和坐标。
他筛选出活跃度大于70的植株,共有1370种。他快速地浏览着这些植株的信息,翻过一页又一页。
榆西辞侧身站在他旁边看着言青虑,他工作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偶尔会轻锁着眉或者咬着下唇。
早霞渐深,天空由桔变红,红日初升,露出一轮金色的弧边。山巅偶有微风拂过,吹散了言青虑的刘海,一身白装衬得他素容胜雪,如若站在一幅艺术画作中。
榆西辞见他的眉宇倏地松开,知道他这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言青虑不仅找到了,找到的这根植株的初始活跃度高达79,除了实验室那株初始值为80的多刺鹅绒花,这是他迄今为止找到的活跃度最高的植株了。他激动地从包里翻出了一台专门用于采集植株的飞行机器人,输入坐标后,机器人由平地升向高空,很快便没了踪影。
言青虑少见地开心地笑着,这个笑融着山风,荡漾进榆西辞的双眸,他问:“开心吗?”
言青虑笑吟吟地看着他回:“嗯!我手里的项目一直卡在植株培育的初始阶段,我真的很需要高活跃值的母样本。”
榆西辞知道言青虑目前在负责一个关于高危作业的生物机器人的研发项目,这个项目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时间成本,短时间内不可能有产出,没有产出就没有收益。这个项目在言青虑构思阶段就不被一些高层看好。就在项目要腰斩时,榆西辞走了特批流程立项,让他独立负责。
从立项至今,已经半年有余,却依旧不见什么起色,榆西辞以为他很快会放弃,没想到一直坚持到现在,他问:“为什么对这个项目这么执着?”
言青虑没想过榆西辞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收敛笑意对他认真道:“怎么说呢,其实做这个事的初衷并不纯粹。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死于高空作业,后来我又差点溺水被一只...额...机械章鱼给救了。我当时就想如果能有一种高智慧机械体能够代替我的父母去执行高危工作任务,他们也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我奶奶正好是生物机械系的老师,所以我就顺其自然走上了现在这条路。”提到奶奶,言青虑眉间染上一丝愁绪,但很快便隐了下去,“其实我还有个私心,我跟詹医生,哦,就是奶奶的主治医师简单聊过我的这个研究,他表示如果真的能研发成功的话,大概率能用到医学领域,让奶奶清醒过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我现在还停留在采集和培育样本的阶段。”
榆西辞听完,浅浅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不多时,飞行机械人原路返回,机械爪抓着一个可视有氧仓,内里装着一团毛茸茸的矮火草团。
言青虑将矮草团放入冷冻微仓,把相关设备都收拾进背包后,对榆西辞说:“可以了,回去吧。”
这次外采很顺利,距离中午还有好几个小时。下山后,言青虑决定要去四周逛逛,没想到榆西辞不知抽了什么风,也说要观赏风景。
螺犀湖附近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绿宝石似的海子,其上飘着水生植物,其下躺着形状各异的附着着厚厚钙华的树枝和岩石。碧水映着蓝天、白云、绿林、黄枫,绚烂至极。
言青虑走到一个很浅的海子边上,蹲下身,对着水底的钙华一顿拍拍拍,大自然自带的色彩无需角度调整、不用滤镜加持,就能拍出高质量的成片。
拍着拍着,他收起手机,伸手入水,捞出一块爱心形状的岩石,这块岩石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了,因为它的表面被一层厚厚的黄白不一的钙华附着着,黄与白之间还点缀着蓝青色的色点,得见天日的石头展示着他的光彩,好似想让自己留在言青虑的手里。
言青虑也的确对这块巴掌大的石头爱不释手。
从观赏海子的地方到酒店大约有半小时的路程,他一直紧紧握着这块小石头。直到榆西辞冷不丁地开口:“手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