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各项身体指标已经正常,针对你的训练会在后天开始。”
“是。”
希安是在实验室的营养罐里诞生的。实验室里十年如一日的雪白,冰冷的机器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泛着刺骨的寒光,每一个实验人员都像是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准时的出现在希安面前,然后又准时的消失。
一开始,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几乎每日都待在营养罐里。后来他一点点长大,身体也慢慢变得正常,开始一点点的脱离对营养罐的依赖。
每天中午,他都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不离开这个巨大的实验基地,去哪里都可以,虽然大部分的实验人员并不希望在其他的实验室里看到他。
关押实验体的房间,是希安在漫无目的的随便晃悠时进去的。
那里非常的大,关押着上百名实验体,有成年人,也有小孩子,每一个人都被墙单独的隔离开来,只有安装门的那一面是铁栅栏。
因为实验体都死气沉沉,缩在那里不动弹,因此对于希安来讲,这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旷房间没什么区别。
之前他来过一次,只是扫了几眼就离开了,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因为他看到一个比较特殊的面孔。
银色头发和绿色眼睛......和其他的实验体长得都不一样呢。
或许是希安的视线太过明显了,原本抱膝缩在角落的黑泽阵警惕的抬头望去,就对上了希安的黑眸。
看到希安身上穿着的和他相似的衣服,黑泽阵迅速判断出希安应该是和他身份相似的实验体,但为什么......会在外面?黑泽阵绿眸里露出了一丝疑惑,半警惕半审视的打量着希安,眼里还带着一些好奇。
猝不及防被对视,希安有些愣住,但随后便恢复了正常,他往前走了几步,缓缓的蹲下,用和黑泽阵相似的眼神看他。
眼神......不一样的。和其他的实验体都不一样的。
不是那种痛苦与绝望,也没有恐惧与祈求,而是另一种,他没有接触过的情感。
好神奇,他为什么和其他实验体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希安问。
“......黑泽阵。你是谁?”
“黑泽......阵?为什么不是037?”希安看了一眼小房间门口挂着的编号。
“那只是编号。”
“不一样吗?”
“......不一样。名字是名字,编号是编号。”
“可是在这里,编号就是名字,你叫的那个毫无意义。”
“那又如何?”
“......诶?”
黑泽阵不说话了,希安也被问的卡壳了,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反问过,脑子里仅有的知识储备也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他一时间愣在原地。
“那......为什么呢?”希安歪着头问。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主动询问,刚好可以当成新知识储存下来。
明明只是毫无根据的问话,但黑泽阵似乎一下子就知道希安到底想要问的是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希安几秒钟。
“活着,因为我想活着。”黑泽阵也给出了毫不相关的回答。
“......”希安接收到答案并且尝试着理解。
理解失败。他找不到记住那个名字和活下去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系。
不过......活着吗?
“在那之前,那位允许你在基地里选一个搭档,今后他会和你一同训练并完全属于你,所以他的质量问题就至关重要,希望你谨慎选择。”
“......”
“他。就他吧。”
“你确定?在训练基地里选一个精神点的,总比这些实验体要好。”
“......是。”
“行吧,不过按照规矩,他还得通过考验,成功了自然一切如常,失败了,那你就失去了这唯一的选择的机会了。”
“是。”
组织的考验一向都非常的严酷残忍,不会因为任何特殊情况而放松条件,这种情况来看,选择一个本就在基地接受训练的人成功率远比在实验体里面找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要高。
虽然各项数据都证明作为实验体的黑泽阵通过不了考验,但希安还是选择了他,是一种完全无法用数据去表明的奇怪陌生的感觉。这也是希安第一次没有用数据分析就作出的决定,为此他赌上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有的搭档兼下属的位置。
要是一定要说个原因的话......
想活着。或许就是唯一的原因。
没有依据的问话和毫无关系的回答,以及一个完全陌生的情绪,凑成了这一场豪赌。
一场没有经过黑泽阵的同意就用他的命做出的豪赌。
不过,当希安看到黑泽阵从考核场所出来,虽然遍体鳞伤但却还活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赌对了。
刚出来的黑泽阵步履踉跄,他靠着墙剧烈的喘息着,又因为实在支撑不住而靠着墙缓缓滑落,但他却没有放松警惕,在感觉到有人从左侧面一步步靠近他的时候,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希安。
背靠着墙双腿微曲,头低着,视线没有随着枪支的移动而移动,很显然只剩下一个本能在支撑着他做出这个动作了。
“......阵。”
希安停顿了一秒,就继续往前走,没有因为被枪指着而停止动作。他出声叫出了黑泽阵的名字,又在靠近他的时候伸手握住了他的枪口,缓缓下压。
听到希安的声音,黑泽阵下意识顿了一顿,随后枪口被握住,黑泽阵努力让有些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晰,想要抬头看来人的模样,眼前却只是一片模糊,唯一能确定的是,来人确实是希安。
这么想着,黑泽阵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手上传来下压的力道,黑泽阵也下意识的选择了顺从,配合着被希安压下了枪口,直到左臂完全垂下。
“啪嗒”一声,枪无力的落地。
希安随着枪口的下压也缓缓的蹲下,一手从黑泽阵身后揽过,虚虚的抱住他。
“以后请多多关照了,阵。”
“......阵?”
回到现在,是和以前完全一样的姿势,只是地点从纯白的实验室变成了黑暗的小巷,只是两人也都已不再年幼。
希安看到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以及在他出声之后看过来的幽幽的绿眸,非常肯定这就是好久不见的黑泽阵。
于是脚步停下后又很快继续往前走,同样的伸出手握住枪口,然后缓缓下压,同时慢慢的蹲到黑泽阵的身边。
似乎是认出了希安,黑泽阵也没有反抗,手臂微顿后,就选择了顺应希安的动作。
希安抿了抿唇,手指轻轻的拂过黑泽阵粘在脸庞的发丝。
“好久不见,阵。”
“......”
琴酒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希安。
让他远离组织之后,他以为以后就算见到也只会在他调查的资料里,而不是这么直观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虽然距离上次分开之后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但这似乎并不会为他们再次见面时产生隔阂。
“你......竟然还活着。”琴酒说。
“是啊。”黑暗中,希安弯了弯眼睛,“真抱歉,事情按照你想要的发展了。”
琴酒:?
哪里不对......算了,这不是重点,琴酒闭了闭眼睛:“既然还活的好好的,就不要再掺和组织的事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离开。”
希安没理琴酒说的什么,他在打量着琴酒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是枪伤,不过没有特别致命的,比较严重的就是打在肩膀上的那一枪和擦着腰部过去的那一枪。
初步判断完伤口之后,希安才有时间回复琴酒的话:“我离开的话,你是打算在这里靠一晚上吗?”希安拍了拍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了琴酒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琴酒没有说话,他半闭着眼,任由希安离开,只是原本放松的手重新握紧了枪。
希安走到巷口,提起他原本放在巷口的袋子,然后重新走进去。不管怎样今天买的伤药算是派上用场了,希安在心里默默的无语。
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琴酒皱起眉头,但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希安就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其实我也想马上走的,但是真是不巧,我正巧买了一些伤药。”
琴酒:......
希安重新蹲下,把袋子放在琴酒身边,借着手机的亮光翻找出纱布、绷带和医用酒精等等,然后看向琴酒。
“嗯......来来,伸手,再往前一点。”
“......”琴酒没有反抗,任由希安摆弄自己,这要是被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看到都是会惊掉下巴的程度。
二人都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儿,琴酒才低低的询问:“为什么?”
“为什么?”希安手上包扎的动作没停,重复了一遍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嗯......我好久没见到阵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做过什么了?”琴酒半闭着眼睛。
“没有,”希安停下动作,从侧面探过头,“难道你终于要告诉我那样做的原因了吗?”
“......”沉默。
“......好吧。”希安撇嘴,继续给琴酒上药包扎,二人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其实我......一直都看不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