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晴日,郑思随程瑶去了近郊的园林。
这里是燕京官家子弟经常看马球比赛的地方。
陈瑶平日都是带着冯雨去的,今日为了体现郑思的面首身份,便单独让郑思来侍奉。
陈瑶素来事少,也不需要别人多么为他马首是瞻,对郑思侍奉这事并没有过多的期望与要求。
毕竟以前他没有手把手伺候过人,在府里也都是忙着与各种事务打交道。但陈瑶今日才发现,这男人侍奉时,细心的程度不比冯雨差。
陈瑶下马车时,看到他准备搀扶自己的样子,确实有了几分面首的眼色。
“你以前也有这么照顾过其他女子吗?”陈瑶发问道。
郑思扶她下了马车后,诚恳的回她。
“在下是第一次伺候女子,若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还望公主明示。”
陈瑶正想夸他两句,就看前面停着的马车里,下来了孙柔与他的面首萧瑟。
她虽看不惯萧瑟那次的行为,但觉得他伺候人定是有一套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孙柔身边待这么久。
“前面那个男人叫萧瑟,做面首挺久了。”陈瑶顺嘴一说,“学伺候人的话,看看他便是了。”
郑思应了一声,视线便往萧瑟那边看去,整个人突然一愣。
陈瑶看到了他的异样,再次将视线投望过去,也跟着一愣。
今日虽是晴日,但有些炎热。
孙柔刚下车不久,他的面首便主动拿起一块绢帕,旁若无人的为她主子擦拭着额头的汗。
孙柔与他对视时微微一笑,两人仿佛一对恩爱夫妻,只是举止有些过分亲昵了。
陈瑶皱了下眉头,一脸嫌弃的放了话:“不准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
然后摇摇头带着郑思进了园林。
若放平日,进园林的定有吴宁,可今日,陈瑶就是想让众人将注意力只给郑思。
想让男人们看看长公主的面首,让他们断了求娶的想法。
***
陈瑶一边看着场下的马球比赛,一边扫视了下众人。
时不时望向她这边,盯着郑思看的人不少。
孙柔便是其中之一。
孙柔与陈瑶对视后,不经意的低下头去。
萧瑟并不认识长公主旁边的那人是谁,只是主子似乎在见到那人之后,就有些怅然若失。
不论自己怎样献殷勤,反应都比往日淡了些。
萧瑟虽然不认识郑思,却也看出了这男子的气质,容貌,均是一等一的好。
直到听旁边的人议论此人与长公主的关系时,也觉得当下这两人的地位有些讽刺。
陈瑶看着场下的表演,喝了口郑思倒下的酒,随口问他:“被别人议论的感觉如何?”
“不算什么。”郑思回答的平静,“既做了面首,又是京城里的罪人之子,被人议论也是情理之中。”
陈瑶轻轻扬了扬眉,抬眼看他。
“那你说,现在又会有多少女子,羡慕本宫身边有你这样容貌出众的男人?”
陈瑶轻轻一笑:“公主千金之躯,何时不被人羡慕?”
陈瑶突然来了些跟他对话的兴致,不再去看球场下的表演。
“郑思,本宫好奇很久了。”
她示意郑思轻俯下身来,然后掩着嘴轻声问道:“你知道自己有副好容貌吗?”
“郑思知道。”男人回答的平静。
“那就没想过,靠这副皮囊谋个什么?”
男人一愣,笑着回她:“郑思无趣,就图主子看个顺眼吧。”
陈瑶支着下巴看着他,突然觉得眼下适合再提那个问题。
“那你回答本宫。”陈瑶盯着他的眼,坦然问道,“当年为什么拒婚?”
郑思踌躇片刻后问道,“公主想听实话?”
“如实说便是。”陈瑶一笑,“不治你的罪。”
郑思思索片刻后,一边把陈瑶的酒盏装满,一边回她。
“感情之事勉强不来。”他声音温和,“与公主结亲,在谁眼里都是上好的姻缘。但郑思无意公主,只怕婚后让公主寒了心,让彼此心生怨怼。”
“那方语柔呢?”陈瑶反问,“你说对她无意,为何却愿意娶她?”
男人再次沉默,接着微微一笑:“公主当真不治郑思的罪?”
“那得说实话才行。”陈瑶催促他,“说吧。”
男人诚实的回道:“公主太凶了,郑思怕是招架不住。”
陈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着忍不住笑出声,引得席间众人纷纷往这边看去。
“你也真是敢说。”陈瑶眉目带笑的望着他,“我就是脾气大,没错。”
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那杯酒,一边喝着一边看向台下,神色突然有些惆怅,然后轻声说了句:
“这赛马没了袁子仪,都不好看了。”
她脾气大,她自己知道,袁子仪更是知晓,直言自己取了个母老虎。
可他还是喜欢她,想要娶她。
即使当年她心悦郑思。
陈瑶知道,她当年虽决定嫁给袁子仪,可心里却全是拧巴。
成亲当晚,看到宫里为女子准备的男女春画,陈瑶没有什么脸红心跳,只想到李政对自己做的事,只觉得恶心抗拒。
而当袁子仪触碰自己时,她再次想起了李政那副丑恶的嘴脸,对男女之事更是抵触万分。
她内心的抵触大过了理性,对着这个认识多年的人,有了极端之举。
陈瑶还记得,当年洞房夜里,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匕首,指着袁子仪说:“你要敢碰我,我就杀了你。”
“母老虎。”袁子仪笑着说完后,便在她旁边睡了下来。
没有强迫她,后面也没有再主动提这件事。
再到后面,她也真心实意的发现了袁子仪的好。
陈瑶知道,夫妻之间从未圆房本就不正常。
她努力让自己努力接纳对方,拥抱,接吻,以及一些表面的肌肤之亲,她都做到了。
可唯独真正的男女之时,身体依旧是强烈的抗拒。
她紧绷着身体,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要勉强自己,不哭了,乖。”袁子仪看着她颤抖的身体,拥抱着她这样说道。
直到夫君战死沙场,她都没有告诉过对方,自己以前发生过什么。
陈瑶羞于启齿自己那段过去。
但一想到袁子仪,心口却依旧是暖的。
那种被人包容、接纳、爱着的感觉,是心里珍贵的回忆。
再看当年对郑思的喜欢,陈瑶觉得不过是“幼稚”二字。
没有了解谈何喜欢。
陈瑶毫不在意的说:“本宫嚣张跋扈,让郑公子见笑了。”
男人低头回她:“郑思欣赏公主的爱恨分明。”
眼看台下马球比赛正是热闹时,陈瑶却有些意兴阑珊。
“公主对今日的马球比赛似乎没有兴趣。”郑思难得主动问了句。
“本宫不太喜欢看什么马球比赛。”陈瑶目光里带了一些回忆,“是袁子仪总要我去看,看他拔得头筹。”
此时比赛已进入了尾声,陈瑶带着些乏味的神色望着场下:“真是无聊。”
眼见已经结束,陈瑶与郑思正准备起身离开,就听看台下有一男子用粗犷的声音说道:“诸位请留步。”
陈瑶往台下望去,看见了李成领着几十个人,走了进来。
那几十个衣衫褴褛,身上也多有伤痕,被带着脚铐,推搡着往场内赶去。
铁铐作响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些人神色无光,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前一阵子,我军在边关外战胜了一支蛮国军队,特意带回这些俘虏,趁着今日给大家助助兴。”
接着,他示意手下人,将几个俘虏分别绑在马匹的后面。
“我李成是个粗人,这助兴的节目见血的,女子还是回避些好,以免受了惊吓。”
李成虽还没有动手,众人也多半猜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多数女眷均已离场。
有人看着这群俘虏,解气的说:“这些蛮人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可算能出出气了。”
又有知情的悄声说道:“听说是我方在边关外以多胜少,才赢了这么一回,但多少也算赢了……”
李成看女眷多数已退的差不多了,却见陈瑶还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走到陈瑶的看台下面,看到郑思后神色依旧带了些鄙夷,接着对陈瑶恭敬的说:“公主千金贵体,还是别看这些血腥事了。”
郑思与李成的想法一致,但看陈瑶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看陈瑶没有说话,李成不再自讨没趣,转身冲骑在马上的士兵示意:“动手!”
鞭子的声音落下,马儿嘶鸣过后便奔跑起来。
俘虏们绑在马匹后面,表情有不甘,有恐惧,有绝望,最终都在双手间一阵巨大的拉扯痛感中,陆陆续续的匍匐在地,却依旧只能被快速疾驰的马匹强行拖曳着。
过了大概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人被活活拖拉至死,有人则是在拖拉的过程中被马蹄践踏而亡。
陈瑶身体僵硬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正有马匹从一个俘虏的头颅上压过,鲜血在她的视线里突然迸发。
她还来不及尖叫,郑思就挡在他的身前,用长袖遮住了她的视线。
“回去吧,公主。”
男人看着她惊恐的神色,不知对方刚才为什么不走。
马场里迸发出的各种声音。
有惊恐,有刺激,有大笑,可最后只有一个女子的大喝声最为明显。
“都给本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