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身躯一震,满脸愤懑之色,梗着脖子大声辩驳道:“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想我,这可是我亲妈,我怎么可能使计去害她。”
周棂垂眼看着他:“对啊,这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要致她于死地。”
楚青寐肘部一甩,将缠在许茂手腕上的长鞭收回,不知是否刻意为之,鞭尾向后撤回时,飞弹到许茂脸上舔了一下,留下一条从眉心连到下巴的赤红鞭痕。接着缓步上前,单手捏住地缚灵的两腮,稍一使力,对方下颌骨即刻脱落般垂下。
周棂趁机将玄棍从她嘴内抽回,粘稠的唾液湿淋淋地挂在棍尖,周棂毫不在意地举棍一甩,粘液如断线的珍珠项链般划着弧线飘落,楚青寐闪避不及,裤脚被零星溅上几点。
周棂猛地打了个寒颤,抬眼看天气并无异变,却不知为何突觉冷飕飕的,他戳了戳在身侧的楚青寐,触感格外僵硬,问:“哎,是不是要下雨了?你冷不冷?”
楚青寐愣了半响,脖子好似年久失修的机械轴,极其缓慢、卡了两次壳才转过来面向周棂,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眼底毫无生色,似乎带着一股死意。
周棂眼睛瞪得老大,抬眼在他身上扫视两圈,并不见任何外伤,问道:“你怎么了?触景生情,想妈妈了?”
接着便扯着嗓子大咧咧唱起来:“离家的孩子想妈妈,一脉相传血浓于水,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孩子想回家~~”
“……”
楚青寐默默隐忍,双手绷得极紧,原本俊美阴柔的脸上挂上几分凌厉,青筋顺着手背一路暴突蔓延至袖口深处。周棂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这才停下嚎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对方笔挺整洁的裤腿上沾的斑驳印记,心下了然,不由得“哎呀”一声。
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周棂放着一旁欲言又止想要解释的许茂不管,蹲下身极其认真地盯着有些干涸的口水印,随手一抹,痕迹却越来越大,试探性问了一句:“就这么难受?”
楚青寐失魂般摇了摇头,嘴唇毫无血色:“没事。”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定住般一动不动,细长的眼睛微眯着,显得眼角格外尖锐,直勾勾地盯着裤脚处,神情晦涩不明。
想着这事终是自己造成,周棂当机立断,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腰处,作势要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咱俩换换吧。你穿我的。”
楚青寐被他的反应镇住,他可没有当街脱裤子的习惯,忙不迭按住周棂的手,眼神沾在他浑圆挺翘的臀部上转了几圈,才将他脱到一半的裤子提上,双手缓慢地擦过周棂有些温热的皮肤,话语间终于恢复些生气,轻声细语道:“没事,先处理完眼前的事,再回去换也不迟。”
周棂看了看自己因穿了多年洗得有些起毛边的褐色工装短裤,以为他是嫌裤子过于随意,跟自己一丝不苟的气质不搭,又认真问了一遍:“真不用吗?别追求什么时尚搭配了,舒服要紧!”
“真不用。”楚青寐心情明显变好,脸上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带着浓烈情意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笑眯眯回道。
接着转向一脸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母子二人,神色幽冷,好像在看地上的蝼蚁:“你的黑灵珠从何得来?”
许茂瞳孔骤然收缩,表情绷得极紧,仍强装着摇头,脸上赤红色的鞭痕跟着他左摇右晃:“黑灵珠?什么是黑灵珠?我从未见过。”
“你母亲身上这股黑气透着极强的邪恶浑浊之力,仅凭自己怨气累积,绝不会达到这种境界,你还要狡辩吗?”楚青寐直盯着许茂的双眼。
地缚灵察觉到眼前二人对许茂的恶意,眼神更加凶恶,瞳孔如兽类般竖成一条直线,喉咙一滚,发出阵阵呜嚎:“小茂……不许你们伤害小茂……”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周处长,你可要相信我!”许茂神色焦急,激动地出声辩驳,差点将压在身上的地缚灵掀翻在地。
周棂不再被他装扮出的懵懂和无辜诱导,蹙起眉头,眼底带着厌恶之色,“我还奇怪乖乖今早怎么对你敌意这么大,它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乖猫,对谁都亲和乖顺,原来是闻出你身上邪气,知道你并非善类。”
“你可真是下了好大一步棋。”周棂说。
周棂思忖片刻,走到许茂面前,将过往发生的事逐步拆析:“你自小失父,母亲把生活中心都放在你身上,对你的看管严厉有加,成长环境压抑,造就你敏感瑟缩的性格。长大后,本以为终于可以过想过的生活,你母亲却以爱之名将你束缚,多年来的打压下,你根本不敢忤逆她的想法,怨念在心中越积越多。”
表面幸福美满的家庭,像是一汪积满水的湖面,表面张力已撑到最大,只稍再滴上一滴雨水,便会激起万丈涟漪。
许茂哑然失声,脸朝下垂着,将眼底情绪藏尽。
“终于有一天,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找上你。”周棂蹲下身去,伸出食指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许茂的额头,“你呀你呀,没有勇气为自己的人生争取权力,却有勇气设计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许茂的脸渐渐冷下来,双目流转间再不似之前那般单纯懵懂,干裂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般的笑,声音暗哑:“然后呢?”
“然后嘛~”周棂站起身,看着面目全非的地缚灵,昔日活泼生动的生命此刻变得如此不堪,神色有些不忍,“亡魂服用黑灵珠,激发邪念,魔力大增,活人若食黑灵珠,这至阴至邪的魔物会让他三日之内暴毙而亡,灵魂永不得超生!”
“你为了摆脱她,听信谗言,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弑亲,自己再故意自杀,为的就是帮始作俑者去鬼界探听情报。等勾魂者无法带走你母亲时,必然会找到你,你再趁机失误,加剧激发她体内黑灵珠的魔性,好借我们的手杀了她。就此,你才算是彻底自由。”
许茂太过心狠,多年来因母亲这个角色产生的畏惧积压成绵绵不绝的恨意,至使他自愿堕入深渊。只是他太过得意忘形,若非一时疏漏,周棂还会继续被他单纯的表象蒙骗。
“我只问你一句。”周棂一声叹息,心底唏嘘不已,“看着你母亲眼前的模样,你可有后悔?”
话至如此,也没有再继续演戏的余地,许茂将脸上伪善的面具撕掉,神色狷狂,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了一声,有些厌恶地从地缚灵身下抽身而起,笑着说:“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她害了我一辈子!”
地缚灵佝偻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许茂身侧,他十分厌恶地一甩衣袖将她挥开,大声呵斥道:“离我远点!”
“我被她控制、管教了一辈子!”许茂眼皮不会眨动般长久地瞪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面色扭曲道:“小时候上学不敢偷一点懒,若有出错,动辄就是打骂,长大了工作、交友、甚至女朋友都不能自己选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死。但是后来我想到,我死了,她一定也不会独活,变成鬼,也会生生世世缠着我!”
许茂念及当年,生活像是笼罩在一片漆黑湿冷的牢房里,永远不见天日,像傀儡木偶般任人摆布。
“老天垂怜我,让我遇见那位大人。”许茂像重获新生般深喘一口气,满眼憧憬与感激之色,“他赏识我的才能,给我机会去开创自己的天地,我从未觉得我的人生这么有意义过。”
说话间,许茂突然朝楚青寐看了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许茂将身上的红色连体衣粗暴地撕碎,像是撕掉他母亲绑在他身上的枷锁。食指搭在拇指上,轻轻一扭,和楚青寐差不多款式的西装出现在身上,脸上鞭痕也消失不见,举手抬足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他洋洋得意地看着周楚二人:“你们看我现在呢?”
“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只是穿得像个人,衣服里面的躯体却在腐烂生臭。”周棂说。
“哼。”许茂冷哼一声,对他的讽刺不以为意,反而挑衅道:“周棂,你以为你还能享受眼前平和的假象多久?”
“什么意思?”周棂沉声问。
许茂笑得十分张狂,黑雾逐渐涌上眼底,“有劳周处长费心猜一猜,我在地府和鬼界这几日,接触了多少魂魄,‘不小心’遗落下多少黑灵珠呢?”
“你!”因愤怒,周棂浑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黑色玄棍上的金雾不规则地涌动,他双手一捏,指关节处咯咯作响,极强的威压在他周身释放,“没关系,等擒住你,我再回去好好清算。”
见周棂来势汹汹,许茂一把扯起缩在他身侧的地缚灵,几乎将她半吊在空中,言语恳切道:“妈妈,就是他们两个阻碍我们的幸福,你快杀了他们,让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听见儿子的许诺,地缚灵神情一震,带着欣喜之色凭空跃起,朝周棂恶狠狠地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