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啸河能够感觉到此刻的周维安已然发挥出了超出她境界的水准,若此刻有一场大战,必然能够涅槃重生,更上一层楼。
但她面对的是祝以朝。
一个早已脱离天境的人。
眨眼间,祝以朝便出现在了周维安眼前,在场无一人看清。
他伸出的指尖轻触她的眉心,随着一股强大的气韵炸开,周维安气息尽散,晕了过去。
轩辕景将人接住。
尚啸河则压住了心下的惊愕。
祝以朝初入仙境时,在送往天机的路上,他与他交过手。
尽管未赢,但也有三分胜算。
可如今……他竟半分胜算都察觉不到。
这究竟是怎样的天赋?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
夭颜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昨日之所以没有执着去黄泉路,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凭借一人之力赶到。
黄泉路明显不敢赌,所以才会给她如此重击。
既然他们就是为了让她无法出现,那便不出现了。
红衣官只是军团的冰山一角,她对他的铲除并不急切,若非他自己找死要弄她,她也不会现在就把他拔了。
她不是个吝啬的人,让他苟活些日子也不是不行。
身体细胞确实是个自愈能力很强的存在,仅休息一晚,夭颜便感觉病痛全消,只是有些乏累。
得知使团抵达后,她特意去翻出了自己给祝以朝下的天下第一毒的解药。
免得到时候没被红衣官毒死,反倒被自己人毒死。
祝以朝瞧她精神不错,便没说什么,吃药时还顺带关心了一下她自己有没有服用。
“殿下!城门口有情况!”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出了府。
刚到城门口,便听见熙熙攘攘的讨论声。
“怎么回事?”祝以朝上了城楼,问一旁的守门官。
守门官面色难看地指了指下面:“殿下您看,要不要放进城?”
城门之外有两列红衣人,他们中间夹着一行蜿蜒几里的粮队,四周正围满了聚集在城外的灾民。
无数双饥肠辘辘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饱满的米袋。
不少人嘴中念念有词着太守与黄泉路的关系,甚至是三皇子与黄泉路的关系。
“放。”夭颜道。
守门官又看了看祝以朝,见他犹豫片刻后点头,便立即跑了下去。
“他们这是何意?”祝以朝问。
夭颜双眸冰冷:“不知。”
“但黄泉路不会无聊到做慈善。打晕我带走太守是计划有了变故,把粮送到是告诉我,这比交易,太守替了。”
夭颜看了眼城门口的队伍,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以朝随着她的眼神看去,意料之中的那个人,随即冷笑道:“他来的还挺勤。”
一转头,夭颜已经不见了。
不一会,她出现在了下面。
二人对话片刻后,慕言便走了。
而夭颜迟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酉阁和巳阁已经离开,红衣官连夜吩咐人把太守送离了黄泉路。】
【去了哪?】
【离城的方向。】
离城……祝以朝即将要去往的几座城之一。
如果他们现在就开始追,应该能够追上。
“他说什么?”祝以朝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夭颜转身便往城内走:“太守被送往离城方向。”
“你确定他和黄泉路不是一伙?”祝以朝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她比平时走得快得多,像是心神不宁。
“我不确定。”
祝以朝一把拉住了她:“你怎么了?”
夭颜嘴唇嗫喏片刻:“祝以朝,我想了又想,太守能值一年粮的地方,就是成为地境的活死人。”
她早该想到。
她不该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才是唯一目标。
她被人从攻击方又逆转到了防守方。
不可以,她的人生……绝不能防守!
绝不能再输。
祝以朝在这一刻,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肘,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了些:“你在慌什么?”
夭颜的眼睛又瞬间闪过一抹迷茫,头部传来一阵刺痛后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不该被这样对待。”
夭颜反握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离城。”
祝以朝却并没有赞同她的决定。
“你不觉得这像是一场鸿门宴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夭颜的情绪在此刻如此不稳。
可能是被撞击的脑袋还未完全恢复,也可能是她不忍周志康被黄泉路折磨。
夭颜眉心一蹙:“那又如何?”
她这辈子最不怕的,便是鸿门宴。
“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他们的第一目标一开始本就是你,你如果去,是正中下怀。”
“那便正中下怀。”
一步避让,便是步步避让。
“夭颜你是听不懂这其中的危险吗?”祝以朝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理解过她的脑回路。
“听不懂!”夭颜甩开了他,字字用力,“殿下如今还看不明白吗?你我这一生就是太被动,所以换来的是众叛亲离的敌国质子,苟延残喘的短命废人!”
祝以朝被她的话震得手掌发麻。
而后,他沉声道:“你不必为了骂我,连着自己一起。”
“我不认为被动是坏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已经中了一次黄泉路的暗算,现如今他们铺好了陷阱等着你去踩,你何必要去一较高下?”
“若不一较高下,欺你之人只会欺你更甚!”
她现在还活着,就说明黄泉路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他们到底要什么,她得知道。
夭颜有很强烈的感觉,这是一条关于“不死军团”的线索,是这么多年来,黄泉路放出的唯一一条清晰明朗的线索。
这是她找到公主,找到自己失去的记忆的关键。
她本不是个激进的人。
她也曾敌不犯我我不犯人,运筹帷幄思虑周全。
结局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输得一败涂地。
记忆全失,只能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曾经的自己。
寿命骤减,每个看她的人眼中都有抑制不住的怜惜。
渐渐,她发现了原因。
每一次输掉的局中,她都顾及过多。
她输在比对方有底线。
她已经受够了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叫她别再反抗,转头看看自己现在是何等模样。
所以她开始反复脱敏,甚至借助外力,也要催眠自己屏蔽七情六欲,脑子里只有赢。
因为她再也输不起。
“祝以朝,中暗算的不是我们,是你。”
祝以朝心口发紧,双眸一敛:“你什么意思?”
夭颜并没有解释。
可祝以朝却是懂了。
他没有再去追她,而是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一时语塞。
明明中毒一事他怀疑她许久,解毒一事更是反复确认了她的积极性。
她现在却在博得他的信任后,告诉他这份信任一文不值。
*
祝以朝刚回府,就被轩辕景堵住。
他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凑过来说道:“有人来找她。”
祝以朝刚想问谁,忽然又觉得是多此一问。
他问了又能如何?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了。”说完,他转身便要走。
又被轩辕景死死拉住:“这是怎么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那毒是她故意和我换房后,下到我身上的。”
轩辕景听后一愣:“所以呢?”
祝以朝一时间有点怀疑他们的情义是不是消失了。
“不是,你比她能扛啊。这毒你来中就是最优解呀!”
祝以朝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如此专业的点评。
只能道:“那至少,是不是该和我提前知会一声?”
轩辕景眨了眨眼睛,假装恍然地点了点头。
但小声嘀咕:“你们那时候又不是盟友,知会你你能同意吗?”
祝以朝被他怼烦了,一巴掌把人推走,径直离开。
边走边说:“总之就是不能先斩后奏!他们天机不是强调人权吗?黎国人也是人,有人权!”
轩辕景实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然后猛地想起自己还没和祝以朝说来的那个人是谁。
那很可能是丑阁的人,是大事!
于是连忙又追了上去。
*
“我们阁主说了,她工作繁忙,见您一面就走,最多把我这个关门弟子留下。”
夭颜看到熟人,心绪也平稳了不少。
“你这易容要时刻保持。”她只提醒这一句。
丑阁专司农业,这次送来的人也是将来要继承阁主衣钵的得力弟子,西原来年的粮应有保障。
弟子不能一直练习关门,还得练习下开门。
听说他们最近在研制一批所需养分极少的谷子,不如就给她这块战损之地,看看能不能实验出一些突破。
也算是私事公办。
“放心吧,我们阁主也说了,出门在外,要当不认识您,时刻与您保持距离,最好能啐上您两口。”
夭颜认同地点点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教得好。”
她一直说自己同僚关系紧张便是如此,十二阁中彼此之间不允许有亲密接触。
这是皇室颁的令。
为的就是防止几大掌握着国家命脉的阁联手拉皇室下台。
也正因此,几个比较重要的阁,每隔几年就会换一批阁主。
“对了,我们阁主还说了。最近好些阁主都不在天机,您万事小心。”
夭颜听后思索片刻:“未阁那位呢?”
“不在。”
这位主司医药的阁主不在天机本不是稀奇事,这里的草药性质并未被摸全,未阁中人经常踏遍天下,寻百草,制百方。
只是她天生疑心病重。
总觉“不死军团”一事,应有未阁的影子。
毕竟……他们是全天下,掌握最先进医术的一批人。
“喔,我们阁主……”
“别说了,我亲自听去。她又没走,传这么多话作甚。”说完,她摆摆手往内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