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大坐落于嘉水,是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顶尖学府,曾被业内人士誉为设计师的摇篮。
薄青瓷曾经听闵奚说起过,她就是济大建筑系毕业的。
那几年,全国大小高中已经开始流行布置班级许愿角。
高一入学没多久,班主任就给班上每人发了一张便利贴,让大家把心里的目标学校写上去,贴在许愿角。
当做美梦也好,激励也罢。
薄青瓷早早就将济大写在纸上,至今,那张便利贴已经在许愿角贴了三年。
再过不久,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游可听闵奚说起这个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狐疑:“她想考济大,该不会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济大很好啊,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闵奚没游可想得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先不说专业,假如真能凭本事考上济大,她以后毕业出去不管做哪行,光凭着济大的名头,手里那块敲门砖都能比别人厚上几分。”
说着,她轻笑一声,似乎并未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而且我只是一个资助人而已,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本事去影响她的人生重大决定?”
说得也是。
游可被成功说服:“那她要是真考上,也算是你学妹……”
“先不说了,我要开会。”
闵奚打断她的话,挂掉了视频。
整理好会议所需的资料,她抱上电脑,起身的时候衣摆不小心将桌角的台式日历别到地面。
闵奚弯腰捡起。
正要离开,余光瞥到台历上醒目的数字忽然晃了下神。
今天是四月二十号。
粗略一算,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已经毕业多年的她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忽然生出几分久违的紧迫感。
奇怪,又不是她高考?
6月25日那天,南岭村那一片暴雨如注,风潇雨晦。
高考完后,薄青瓷就从学校离开回到了村子里。
这天下午两点一过,她就拿出手机拨打查分号码,只不过大山里微弱的信号格时有时无,电话始终打不出去。
直到天色将晚,快六点的时候,坡下雨幕中出现两个人影,她们穿着雨衣,朝着薄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薄青瓷起初没有发现,直到听见隔壁李大娘家里的黄狗在狂吠。
“薄青瓷,薄青瓷!”
王老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扯开嗓子对着前方屋前的人影大喊,可惜发出的声音被大雨尽数吞没。
薄青瓷看见两人的到来察觉到什么,她等不及,从屋里捞起把伞一头扎进雨里。
斗大点雨滴斜着飘,等跑到这两人跟前,雨水也已经将她淋湿大半。
“王老师!”
“王老师,校长,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的分数……”
女孩微喘着气,喉咙发涩,紧张得没法往下继续说话。
王老师却激动得一把将她抱住,又哭又笑。
眼前突然晃过一道强烈的白光,电闪雷鸣,薄青瓷撑伞的手忽然泄去力道,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来,水雾模糊了她的眼睛,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只听见王老师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635分,考上济大了。薄青瓷,你考上大学了!还是咱们县的县状元!”
不出两天,南江村有个女娃考上济大的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周围几个镇。
大家都说这是薄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一时间,上村里打听的人多了好几番。
还有不死心的厚着脸皮上门做媒,想趁早给薄青瓷说门亲事。
不意外,全都被陈春华赶回去吃了闭门羹。
“人家女娃儿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配得上吗!”
村里竟然出了个县状元。
陈春华乐开了花,周内去乡政府开会的时候腰杆挺得可直,逢人就打招呼——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村出了个县状元?
这样的大喜事,薄青瓷第一时间要告诉的,当然是闵奚。
那天大暴雨,手机收不到信号,她冒雨跑去村委会,用村委的座机打给闵奚报喜。
电话那头,闵奚当时正在外面见客户,她的声音听不出有多大情绪起伏,但语气里掺有明显掩不住的喜意。
薄青瓷知道,姐姐也一定在为自己高兴。
她做到了,她考上了大学。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方困住自己狭小的天地,去嘉水,去到姐姐身边,去看更大的世界。
天晴以后,薄青瓷带着香烛纸钱去看望妈妈,在墓前独自待了很久。
7月20日,邮递员将嘉水来的快递送到她手里,是个包装大气精美的长方形礼盒,里面装着济大的录取通知书和一张尚未激活的校园卡,外加一张济大的纪念卡片。
大一新生8月30日开学报到。
七月底,闵奚在线上帮她订好一张2号傍晚飞嘉水的机票。
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远行,出发前一天晚上,薄青瓷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借着时有时无的信号在网上搜索“第一次坐飞机需要注意些什么”。
直到凌晨四点,她才怀着美梦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十点,以隔壁大娘为首的村里邻舍大都前来为薄青瓷送行,毕竟是她们南江村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
陈春华帮女孩拎着有些重量的手提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她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转头笑道:“小瓷你看看,谁来了。”
薄青瓷顺势回头。
天是清透的蓝,日光刺目,些许晃眼。
她半虚着眼眸,朝前望,一眼就看见那条日常来往的山路上有人影正逆着光朝这边走来。
女人身材秀颀,体态优美。
她的长发束起,挽在脑后,露出来的半截腕上戴着块银色的女士手表,因为反光而格外耀眼刺目。
山风吹动柔软的云,天暂且阴了一瞬。
薄青瓷得以看清楚那人的脸,是闵奚。
女孩澈亮的乌眸里忽然点亮别样的神采,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盈满她的胸腔,血液也开始沸腾。
她眼眶开始发涩,很用力地眨了眨眼。
自己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姐姐好像更瘦,也更漂亮了。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两人上一次见还是三年前,暌违已久。
薄青瓷一点不认生,如同三年前她追着闵奚离开的背影跑出去那样,她跑过去一头撞进闵奚怀里,喜不自胜,鼻尖也有些发酸:“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
闵奚还和以前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眉笑眼舒,冲人俏皮眨了下眼:“不是说好了吗,等你考上大学,我就接你去嘉水玩。”
她不来,怎么算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