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快斗盯着女孩头上的猫耳,透过光几乎能看到血管,细小的绒毛与人类的发丝自然地融为一体。
“喵。”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他一跳,字面意思上的,他下意识往后一跳,瞪大眼睛看向女孩,与面具下的眼对视。白猫歪头,看向自己背后。
白猫背后墙头上蹲着一只黑猫,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它自己发出声音可能还发现不了这有只猫。它舔了舔爪子,长长地又“喵”了一声,一边的条子看了一眼走过来,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熟练地从怀里摸出猫条,黑猫矜持地立在墙头,等到条子伸出手迎接才跳下来接受人类的上供。
基德颇感兴趣地凑过去,路过他们俩时顺手摸了摸他们两个的头发,鸽子似的蹦到条子那去了。黑羽快斗不明所以地捂住脑袋,任由白猫拉他退到光线没那么强的地方,欲言又止,望着逗猫的基德出神。
可惜少女没看出来他的心事,两厢沉默了一会,白猫毫无感情地说:“啊,好久没看到基德那么笑过了。”
黑羽快斗:“?”意思是基德今天心情很好?
少女忽然抬手,学着基德也揉了揉他的脑袋。黑羽快斗急退两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白猫,少女的猫耳朵又动了一下,尾巴轻轻摇动,活灵活现。他重新启动了思考:
如果这是假的,那么很难不怀疑基德或者白猫后面有比肩铃木财团或者辛多拉科技的势力——那这样还偷什么宝石啊?!基德偷了还还了偷的,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特殊的宝石吗?背后如果真的有金主,绝对不会用效率太低的办法,所以白猫到底……
似乎疑惑他的远离,少女走过来靠近了他,尾巴摇呀摇,扫过他的手,毛茸茸的触感隔着黑羽快斗的手套触电一样直击内心,黑羽快斗手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就已经抓住了尾巴。
温热的、会动的、活的……尖尖带着白毛的黑色尾巴一动,把他的手甩开了,白猫幽幽盯着黑羽快斗,面无表情,却让黑羽快斗压力倍增。
她说:“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的科学世界观。黑羽快斗嘴角抽了抽,他正在思考要怎么委婉回答,却见面前的少女摘下面具。
她一直戴着一个比较大的面具,精致而华丽,很有质感牢牢地扣在脸上,在冷光下显得又美又硬。原来的大面具挡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唇,勉强能看出她年龄不大,更多的则藏在那精心打造的装饰下,这个面具挡住了无数人或不怀好意或恋慕贪寻的目光。
大面具之下,是另外一个更加柔软、贴合面部的简单面具,没有什么装饰效果,单纯是为了掩盖面部和标志身份。现在的面容是黑羽快斗头一次看见的,比各种各样精致的造型和清晰的影像都要真实。而黑羽快斗看着她线条流畅的面部,愣住了。
……耳朵。
白猫没有人耳朵。
猫耳朵可以狡辩为科技,那……人耳呢?
……
黑羽快斗对怪盗基德的在意由来已久。
当初父亲死于魔术演出事故后,他消沉了很久。自责、痛苦、愧疚淹没了他,即使后来在青子、新一、母亲、冲矢先生等亲朋好友的帮助下,黑羽快斗重新振作起来,走出了那段阴影,但这并不代表阴影不存在。
作为青梅竹马的中森青子很清楚黑羽叔叔去世对黑羽快斗的影响。她了解自己的幼驯染,也愿意不遗余力地帮他。
因此在16岁后,黑羽快斗突然说怪盗基德与他父亲好像有关系,并且对怪盗基德展现出异常的热情和执着时,中森青子也帮他一起追查怪盗基德。
今年他们班又有两个转学生,他们对基德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快速组成了四人小队一起追查怪盗基德。每次怪盗基德的行动四个人都会凑合在一起好好分析。
今天本来也是这样,奈何小组核心公然懈怠,当众呼呼大睡。
“喂,笨蛋快斗,醒醒——”中森青子摇晃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少年,“怎么这么困啊,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啊,是你啊。”
黑羽快斗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整个人蔫巴巴的,全身上下只有那头黑色的卷毛生龙活虎地翘起。
他用蔫巴巴的语气说道:“我想了一个晚上,白猫究竟是猫还是人,想着想着就失眠了,一不小心就在课上睡着了……所以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白猫。”
“哈,这是什么歪理啊?白猫绝对是人啊!”
“还有也要怪基德。”
“这关基德什么事啊,等等,你不会又写了一晚上的基德分析表吧?”中森青子弯腰,狐疑地看着他。
虽然也有这个因素,但是那东西一个钟头就能搞定了,不至于一晚上没睡。黑羽快斗忧伤心想你不懂,头一天晚上旁观甚至是参与(指被拿真枪的人追杀)了一起枪战的人怎么可能睡得好觉?
不仅如此,发现自己追查的目标背后有官方、以为是装扮特殊的同龄人其实是猫(或者猫人?)、花两个小时收集资料写白猫的分析表、怀疑是基德马甲的冲矢昴有不在场证明、和新一交流情报……结论:不用睡了。
凌晨时分的黑羽快斗,痛并坚持地熬着夜。
就算很累,身心俱疲,但意识还是兴奋的,还是清醒的。就算躺在床上,诸多事情盘旋在脑海里,每一条都可以拿出来捋两下,捋又捋不到尽头,这条还没理完那条又凑上来了,又控制不住地继续思考……你能感觉到红血丝在眼白上蔓延,眼球随着心脏的鼓动而跳跃,眼眶里的晶状体变成了剥去了皮的葡萄。那种生理性的亢奋和危机感让他一直睁着眼睛,天蒙蒙亮才睡着,睡了半晌又要爬起来上学,不困才怪。
他看着自己的青梅气鼓鼓的站在面前,那双大而圆的清澈眼睛疑惑又担心。按正常的过去每一天来说,他现在就已经和青梅控诉了——无论是故意吓他还是昨天那正常人接触不到的经历。但是不行。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故做平常地嘟囔:“反正课上的东西我都会,拿那些时间来做些更有意思的事嘛。”
“快斗!”
黑羽快斗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想,都怪公安。他本来是不想瞒着青子还有叔叔的。想打击黑恶势力,报警是最有用的。
但是这件事公安介入了。
中森叔叔不知道,萩原哥不知道知不知道。基德知道,白猫知道,更高级别武装力量——更强的公安参与了其中,就注定他只能保密。
如果这件事以公安的能力都解决不了的话,告诉叔叔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还会把他们卷进来。他安慰般地想。
“哎呀,看来我们的大魔术师有点烦恼呢。”小泉红子来到他身边,坐在一旁的课桌上,白马探紧随其后,他有点惊讶地看着快斗,“能让你露出这个表情,真是少见。”
小泉红子,他的同班同学,一个漂亮而骄傲的女生,背景很神秘,似乎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小姐,不过人心态好,天天和青子一起讨论怎么抓住基德。
白马探,同班同学,去过英国读书的少爷,老爸是警察中的警察高层的高层。他还是个侦探,听说基德在英国行动时狠狠下了他面子,所以他当前的目标是抓住基德。
这么看来,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知道基德身份而不是抓住他的自己反而有点奇怪了。
快斗不欲多言,他从桌肚里抽出一沓纸递给中森青子,然后把一整张脸都埋下去了。青子看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顺手递给了白马探,把手挤进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这种东西不用像赶作业一样写啦……快斗?没事吧?”
少年蹭了蹭她的手掌心,把头埋得更深。
“好,你休息吧。有什么事要告诉青子哦。”中森青子抽出手,拍拍他的头。脚步声远去了,他们三个人去了白马探的座位,对着他的报告低声交流。他们讨论的声音传过来已经很小,黑羽快斗闭着眼睛,在嘈嘈切切的催眠曲中又一次沉入夜的神国。
梦中有火,飘落的布条,他所爱之人的笑颜,漆黑的天无云无月,母亲紧紧地抱着他,温暖的臂膀用颤抖诉说着恐惧。他以为是因为眼前的灾难,可母亲说:
“我不害怕我或者他死亡,我害怕我们都死亡,只有你一个人在世上……我更怕的是你、你也……你、也、死、去。快斗,好好活下去,就算没有他或者我,你也要平安幸福……”
“妈妈,你在说什么?”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母亲的悲哀并不相通的陌生恐怖。
“活下去,快斗,好好活着……你要永远健康平安,好好活着,好好长大……你会长大的,会经历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无病无灾地安然离开,幸福圆满……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在细细密密的絮语中,黑羽快斗孤独地坐在母亲怀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梦境之中。现实中,那时母亲的眼神和他此刻所见的一模一样,但她从未对他说过那些令人困惑甚至汗毛倒立的话语。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妈妈?八年前的那场意外,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向母亲求证这一切的真相。然而一抬头,母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他突然从母亲的怀抱里跌入梦的深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时间仿佛停滞了,让他无法确切判断自己在梦境中徘徊了多久。这种迷茫和无助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惧,甚至有些绝望。于是在看到光点的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他循着光点跑到了某处,而后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见到了熟悉的、陌生的身影。
“妈妈……?”
沐浴在阳光中的母亲未能听到他的声音,她坐在那里,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旁边人的单薄脊背,看不清神色,只听得她温和的柔声:“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愿与他说,没关系,你不用说,我们都明白的……”
头上顶着猫耳的女孩垂头不语,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肩膀微颤,日光为她镶上一层琉璃金边,背影是那么脆弱,令人怜惜。
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的女人半抱住少女:“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不要害怕……”
少女接受了她的安慰,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一般,失力倒在她怀里,深深埋下头,尾巴尖都在颤抖。她的手死死抓住女人的衣袖,声音染上哭腔,但并不动摇,在旁人听来字字泣血、冰冷入骨,近乎咬牙切齿:
“我救了他一百次,没能救他第一百零一次……”
黑羽快斗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想要接近她们——
然而这时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刺出,他刚欲开口呼唤,却硬生生地将声音咽了回去。黑羽快斗凭直觉迅速扭头看向别处,在他的注视下,一个监控摄像头转过来,黑洞洞的冰冷镜头正对着他,有如某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后的冷眼一瞥。
——被看见了。
黑羽快斗悚然后退,然后眼前一黑,回归了没有尽头的世界。不知名的对方堪称温柔地把他丢出去了,还附送一个混沌催眠——黑羽快斗清晰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他茫然地飘荡。
我在干什么?我好像……要找什么?
他在黑暗中迷路了很久,久到忘了自己在做梦。梦中人又一次睡过去了。
橘黄的灯光透过眼皮,黑发少年的睫毛颤动,展现在小泉红子眼前的是一双宝石般的漂亮眼眸,未散去的迷茫擦过一片朦胧水光。
小泉红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早安,黑羽同学。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
黑羽快斗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倦怠地环视四周:“嗯?人都走完了吗?”
“是哦,只有我和你在这里了。做了什么梦?”小泉红子坐在课桌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尾调抬高,光芒散落在她身上,“红子大人大发慈悲地给予汝等一介凡人占卜的机会,说吧,萦绕着汝灵魂之上那经久不散的乌云——你是否想要窥见其中一角真实?”
嗯……?什么占卜?
想起来了,这位小泉红子同学自转学以来一直很受欢迎,可能是被众星捧月惯了,中二病十分严重。平时很喜欢神秘学,经常神神叨叨地说一些预言。
“好逊啊魔女大人,只能看到一点点啊。”黑羽快斗和往常一样附和着回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虽然她给黑羽快斗展示了几次“魔法”整得他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