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昼被愤怒的斯嘉蒂下令扔进地牢。
尽管如此,她的心情在这个过程中也没产生什么波澜。反正也没逃出去,对她来说,待在这幢房子的卧室还是地牢里区别其实不大。
她在前面走着,伊薇特和另一个穿红色袍子的女人沉默地在后面押着。地牢的环境阴暗潮湿,墙边生着无人问津、独自奋力生长的青苔。齐昼经过一间间牢房,她这时居然惧意全无,甚至有心情好奇地扭过头,透过铁栏杆向光线昏暗的牢房里张望。
她看到几间牢房里关着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他们身上披着的也不知是不是衣服,已然被恶劣的坏境磨成了一块块破破烂烂的布条,裸露出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被骨骼顶起的皮肤。
伊薇特非常不与时俱进地提着盏昏黄的煤油灯,一见齐昼步伐变慢,就冷声催促她快走。
在地牢中七拐八绕地走了半天,伊薇特终于让她们在一间空牢房前停了下来。她将煤油灯递给自己的同伴,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门,淡漠地对齐昼说:“你进去吧。”
齐昼没反抗。进去就进去吧,欲成大事者,要先学会能屈能伸。
她一句话没跟伊薇特两人说,走进了牢房,靴子踏在地面上铺着的杂草,发出“嚓嚓”的响声。
伊薇特重重地关上牢房门,和她的同伴一起走了。
在刚刚前来的路上,齐昼就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吐槽过伊薇特提的那盏煤油灯——是手电筒它不香吗?
不过现在她连煤油灯都没有。在视觉条件不良时,听觉相较于平时来说会变得更敏感些。伊薇特两人刚离开不久,齐昼就清楚地听到,从她右边的牢房中传出了人的呼吸声。
虽然中间隔着铁栏杆,但齐昼还是忍不住往另一边挪了挪,警惕地盯着声源处。
右边牢房的地上确实躺着一个人。许是听到了齐昼这边的动静,那个人慢慢地爬起身来。
当两人目光对上后,齐昼才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青年男子。
齐昼虽然年轻,但说她是阅人无数也不为过。即使青年身上沾着不少杂草和泥垢,眼神疲惫而麻木,她还是在一瞬间通过几个细节判断出了,他应该不会是出身于普通家庭的人。
“你好?”齐昼先试着用在国际上使用范围广泛的外语跟他打了个招呼——她实在是不会讲弗国这边的语言。
青年在她出声之后,盯着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用同一种语言,缓慢地说道:“你……你也是被抓进来的么?”
“是。”齐昼说,“阁下是弗国人么?”
“……是,我是……”青年的声音干涩嘶哑,似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但齐昼仍能听出,他的这门外语讲得非常标准,“你也是弗国人?……”
“不。”齐昼说,“我是华国人。”
青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眼神变得有些困惑:“你长得不太像亚洲人……”
“我是混血。”齐昼觉得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耐心地给他解释,自己的脾气简直是好得出奇了,“但我的确是华国人。”
“原来如此。”青年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的背靠着墙壁。他苦笑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齐昼说:“我什么都没干。纯属是这群彩虹蝴蝶有病。”
青年的语气听上去很是不解:“彩虹蝴蝶?”
“就是那些穿着袍子的人。”齐昼说,“你不觉得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吗?”
青年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他哭笑不得地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齐昼理所当然地道:“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对吧。人得有点苦中作乐的精神。”
“……好吧。”青年说。
齐昼问道:“阁下又是为什么会被关到这里来?”
“说实话,我也什么都没干。”青年眼神暗淡了几分,“只是家母身处政界,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牵扯……”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群人和弗国政界还有关系?”这倒是让齐昼大为震撼了。
“你不知道么?”青年说,“她们……她们是雅瓦赫人……”在说到“雅瓦赫”三个字时,虽然青年总体风度仍保持得极佳,但话音中明显的颤抖还是被齐昼捕捉到了。
“雅瓦赫到底是什么东西?”齐昼问道。
“哦……你是混血,是在华国长大的吧?”青年说,“那你应该是从小听着女娲、嫦娥的故事长大的……雅瓦赫,其实也是来自于弗国本土的一个传说。”
“既然是传说……那这群人又怎么会真实存在?”齐昼喃喃道。
“你有没有想过,”青年说,“也许所谓的传说,只是她们掩人耳目用的幌子呢?”
“那她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青年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沉重,他说:“我也不知道全部的事情。但是,似乎,她们也许是想统治整个欧洲。”
“……”齐昼眨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青年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烦躁。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谈吐非常得体,“听上去很好笑,对吗?可是你看,就因为家母不愿意配合她们,我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齐昼说,“阁下方便向我透露你的姓氏吗?”
青年沉默了。
可是他说不说实际上没什么区别。齐昼很轻易就听到了他的心声。她由此得知,这个青年的姓名是“安蒂·科霍宁”。
齐昼再次被震撼了。
虽然在弗国,科霍宁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氏,但根据这青年谈话时只言片语的信息,以及其言谈举止,他的身世范围就一下子被缩小了。
“怎么?”齐昼装作随口问道,“一个姓氏都不愿意说,你总不会是弗国总理的儿子吧?”
惊讶的表情转移到了青年脸上。
安蒂·科霍宁险些失了风度:“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会也是——”
“放轻松、放轻松。”齐昼安慰道,“我和那群人可不是一伙的,你没看我也被扔到这里来了嘛。我随口猜的,没想到还真猜中了啊。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安蒂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咳嗽了两声,对齐昼说:“那么女士,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的外文名叫欧若拉·谢文。”齐昼说。
“谢文?”安蒂说,“欧若拉·谢文……怪了,这名字怎么有点熟?”
“我是个拍电影的。”齐昼提醒道。
“哦!”安蒂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拍过一部科幻片?谢文导演,你该不会是在电影里内涵她们被发现了吧?”
“……哪有!”
“好吧,”安蒂说,“欧若拉,方才见笑了……不过我得说一句,你的瞳色和她们一样……”
“那又怎么样?”齐昼淡定地说,“绿眼睛的人世界上一抓一大把。就连我们华国有些少数民族都能生出绿眼睛的孩子呢。”
“是吗?”安蒂看上去放了心,“不过在欧洲这边,绿眸还是极为稀少的。”
“唔。”齐昼说,“那么安蒂,现在跟我说说你知道的雅瓦赫传说吧?”
“好吧。”安蒂靠在墙壁上,头颅微仰,先前眼睛中麻木的神色褪去了一些,“欧若拉,你知道北欧神话中的三位命运女神么?”
齐昼虽然之前没听说过雅瓦赫,但像十二主神、命运女神相关的神话故事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她对安蒂说:“有所耳闻。”
“这三位女神是姊妹,其中最小的那位叫诗寇蒂,司掌人类未来的命运。传说,诗寇蒂有一位传人,而这位传人正是雅瓦赫人的祖先。也正因如此,雅瓦赫人往往有着常人所不及的能力。”安蒂顿了顿,突然喃喃了一句:“我好渴。”
“这里没有水吗?”齐昼四下看了看。
“没有。”安蒂说,“她们一天只会来送两次水。”
“不让喝水?!”齐昼生气了,“这是虐待!”
“嗯。”安蒂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咱们毕竟不是什么座上宾,是吧?”
齐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毕竟是一国总理之子,她们就这样——”
安蒂苦笑了一下:“欧若拉,我在这里待了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你在进来之前看到过任何报道我失踪的新闻么?”
齐昼怔了一下,说:“好像确实没看到过……”
“你以为我母亲是不知道我失踪了么?”安蒂平淡地说,“她完全知道,甚至知道我此刻正在谁的手里。可她根本不能在媒体前提到半点相关的消息。”
齐昼微微瞪大眼睛:“雅瓦赫,真有这么恐怖么?”
“有。”安蒂说,“这是一个沉寂千年的族群。据说在千年前,诗寇蒂的传人曾风头无两,她拥有极强的神力,世间少有人能与之抗衡。可是后来,也许是因为她的野心太大,势力也已经笼罩了整个欧洲,甚至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于是,地球上其他大洲的领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后来呢?”齐昼听得有些入迷。
“她是被来自东方的力量击败的。”安蒂说,“现在都说雅瓦赫要统治整个欧洲,我却没见过一种说法是她们要统治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对亚洲某大国的神秘力量有阴影。”
听到这里,齐昼心中难免小小地骄傲了一下。同时,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对她祖父抱有敌意。
“那次失败后,雅瓦赫仿佛湮灭在了人类的历史长河之中……直至今日,普通群众也只是把那段往事当作一个离奇的传说罢了。但事实是,雅瓦赫人从未真正从地球上消失过。”
齐昼默默地听着。
安蒂叹了口气:“她们如今只在暗处行动,几乎要把整个欧洲收入囊中。你知道她们都做了什么吗?控制政府、操纵经济,那都只是她们势力的一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