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雪。青衣临窗坐。
看着外边,地覆上皑皑白雪。细雪自昨夜间就未停歇,似也喜欢这样热闹的人间。
不觉中,他已经观了有大半个时辰。
楚厌清一大早就急忙出了门,如今正是短昼,到现在天色都要暗下了,他也还不回来。
不免又些忧心。如今的楚厌清不再于天界当职,正是闲,今日只可能是去寻了宁知珞聊棋。或是三人谈些什么。
就比如宁知珞最为好奇的:楚厌清为何死而复生。
还不待他再往下想,木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乌发与肩头上都沾着雪。见到青衣是笑了又笑。
手中提着一个木制的食盒。青衣的视线很快就停留在那食盒之上,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说,楚厌清根本没有去曲山?
“冬节,饺至。”白衣走前来,开口道。
“你还记得这些?”
晏凝渊想起来了,这是南荣知遇与花霁寒说过的话。当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早日回到魔界。
也想做回尊主。将前路的阻碍一一拔掉。
“每一世与你,都记在心间。也只想与你。”楚厌清仍旧笑得柔和,这些饺子的味道应当与那时大差不差。
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该是有多少变化吧。
“我今日还该唤你楚厌清?”晏凝渊打开了食盒,见里边的饺子还有热气腾出。这么着急就赶回来吗?也不怕外边风雪冻人。
“不然呢?”
“那个如疯子般的南荣知遇。”他只轻道。
以往无意识,只是恨。可是如今想来,若不是南荣知遇那一把火,他与楚厌清又怎会还有一世相识相知。
说到底,他该庆幸。
“怎么?想起他来,我就不好了?”楚厌清乐道,夹起了一只饺子,就往晏凝渊的嘴边送。
青衣没有不吃的道理。那双桃眸盯着楚厌清。
“楚厌清于我而言,是这天下第一好。”
他赤着足,上边有两根红绳。其中有一根是晏承昱死之前交给他的。
那时,他也没想多少,只是一根红绳罢了。此间恩怨了,又何须再记起而独自伤神。
“话说,你手上的怎么伤痕没了。”楚厌清捉起他的手,还真是什么都不剩了。就连那咬痕都没了。
真的奇怪。虽然在他的记忆中,那个红衣好似曾有提及,他却是转头就忘。
“秦玄夜都没了,这些东西也该跟着他一块消散了。”
他可还记得,这是因为秦玄夜与他结了某种契。因为他们最开始都认为,对方是另外的一个自己。
“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秦玄夜跟你,居然有这种渊源。”
虽然结果与他所想一般,秦玄夜不是晏凝渊。
“你还做梦呢?”
他忽而笑得烂漫。余光还能瞥见窗外雪纷飞,天色可以说完全暗下来了。
食盒中饺子的热气仍在。
案上有一柄烛的光忽明忽暗。楚厌清就这般看着他。
“是啊,梦里梦外,一个晏凝渊足矣。我从不奢求什么。”
“楚厌清,你怎的到我这儿就变傻了。”
“因为啊,我就是个傻子。但傻子也懂得什么是重要的。”楚厌清这副模样最是难改。只不过他觉着挺好的。
“少贫。”晏凝渊起身将窗关上,不让寒风涌进。
“哎呀,怎么办,难改了。”
晏凝渊回头浅笑着瞧他,他便是将晏凝渊抱起来转上了几圈。
“不如不改啦,反正阿渊不嫌弃。”
此刻正好。他将人放下,吻上了那人的额心。
“谁说的。”晏凝渊难得脸红一次。捉住楚厌清的手,身往后倾,带着楚厌清往下倒。楚厌清第一反应就是与晏凝渊换位。
只是因为他记得晏凝渊怕冷。
倒地后,晏凝渊盯着他。转而依旧是笑面相迎。
“南荣知遇的话本,你记得多少。”
楚厌清闻声,脸瞬间红透了。什么时候的事?晏凝渊怎么会知晓?
“不……”
晏凝渊直接吻了上去。白衣自不会拒。
其实他一直想这样,只是以往……最起码在晏凝渊入人间轮回前,他都不曾真正做过什么。
一直想着,敬着对方,就好。哪怕他胆最大的那次,都不过是吻着他。相拥一夜。
“楚厌清……”晏凝渊见他就这样怔在那儿,便唤了他一声。最后,青衣还是站了起来,罢了,地上这么凉。
白衣似乎没有听到这一声。
于是还躺在地。晏凝渊看过去,就像是他忽然想到什么事一般。
青衣只好叹了声。看向那处食盒,似乎已经凉了。
也好。
“渊。”楚厌清又从后面抱住了他。这一切,其实与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一样。
“不想这事了,好吗?我正好还有事要问你。”他的目光已经停在了那些饺子上边。稍微出神。
“嗯。”
“其实,我一直有惑。我曾瞧过你的一段记忆,为何里边会有那时的我?你不是……”楚厌清按理来说,也比自己晚了几百年才出现在人间。
他不可能遇到。
“抽魂能用禁术,那这种界限,于我而言,便是简单了许多的。”楚厌清也是实话实说,若不是用了禁术,他也不至于会因为自己太过于弱而自关于神殿间。
与天帝同众神据理力争他是不大可能会,但他会不时溜下界去瞧晏凝渊。
“回去做什么。”
晏凝渊在许潇远那儿听过禁术一事,所以当楚厌清说出来后,他就明白过来了。
“不知你会不会摔疼,就想回去偷偷的瞧一眼,谁知啊,你就剩了一丝微弱的息。我便将那时所剩无几的灵力都渡给了你。”他窥过晏凝渊的梦。
当然也见过这般场面。
枯树黄沙,城破败。如同埋骨之地,却添鲜红。
“原本是想瞧瞧,那位救你的人长什么样。好不好看。”楚厌清又补到。
似乎听过晏凝渊曾喃喃自语。
“所剩无几?”晏凝渊大致听出了,他是何时做的了。只是那位“救了他的人”,他好像不用猜了。
“说这个做什么,今日是冬节,晚些该去瞧烟火了。”楚厌清还是抱着他,不想松手。青衣也由着他。
怎样都好,只要这会儿白依旧在身边,他就不会有憾。
“好。”他应着。在烛光的幽暗之中,他想到的是曾经见过的满殿白烛,似乎就是这样,他才会放不下这样一个人。
或是小时候曾言,此生绝不负虔诚。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