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在附近一家临街茶楼的二楼见到的萧照。
陈安恭顺将雅间的门合上,守在外面,留他们两个人单独说话。
“太子殿下这又是何意?”
望向正负手立在窗边、背对她的人,林苒选择单刀直入,率先发问。
在她看来,太子这一举动尤为怪异。当陈公公出现在她面前,说出太子想见她的话,她恍然意识到那支出现得格外巧合的相亲队伍以及她与乐安县主被人群冲散,或乃太子有意为之。
可太子为何要这么做?
想要见她而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周折安排,连乐安县主也特地避开。
林苒本能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
否则堂堂太子殿下何以至于弄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架势?
萧照之所以如此,却没有太多特别理由。
只是在这个有些敏感的时期不想引人注意以致旁人对林苒生出太多猜忌。
萧照转过身,视线也落在林苒身上,他看出她眼角眉梢隐约流露出来的警惕戒备,于是道:“林小娘子不必紧张,不过有几句话想说,不会耽误得太久。”
单纯想说几句话?
林苒不怎么信,但顺着他的话问:“太子殿下想要同臣女说什么?”
萧照便道:“以孤所知,你并无婚约在身。”
“自你回京之后霍老夫人一直有意为你择选夫婿,想来也无心仪之人。”
婚约……择选夫婿……
诡异的话让林苒心底闪过一丝不妙预感。
没有弄清萧照意图,她不置可否,选择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不吭声,于是又听得萧照继续道:“花朝节那一日在御花园的赏花宴,实则乃是母后因着想要为孤相看太子妃方才设下。”
“但那一日乐安遭人谋害落水,险些丧命。”
“之后母后查出的证据则将那个背后之人指向沈昭仪,这件事情乐安今日应该告诉你了。”
林苒点头:“县主说,是太子殿下让县主将此事告诉臣女的。”
“你将乐安救下,纵然将消息压下去,但不能保证不该知道的人皆不知晓。”萧照把话说得十分直白,“若将你蒙在鼓里反而可能害了你,何况消息已经传开,想来你也有所觉察,更无瞒你的必要。”
太子把话说得清楚,自然听得明白。
林苒听明白太子的这番话,却依然不十分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先提她无婚约在身、无心仪之人,再提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实则为相看太子妃,话锋一转又提起谋害乐安县主之人是沈昭仪……唔,也不对,是证据指向沈昭仪。
太子对这桩事情尚有疑虑?
他怀疑不是沈昭仪所为,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多谢太子殿下相告。”念头转动间,林苒冲萧照福一福身,“臣女日后定当小心行事。”
萧照反道:“因而孤今日私下见你,实则有事相求。”
林苒终于怔了下。
太子是在说……对她有事相求?
堂堂太子殿下,专程避人耳目见她一面,这会儿同她说,有事相求?
萧照如同乔龙画虎之举让林苒愈发生出不好的预感,之前心底那种不妙的预感也变得越发强烈。
林苒假笑两声:“太子殿下未免风趣。”
“臣女无才无德,如何能有幸帮得上太子殿下的忙?”
“在孤看来,这件事非你不可。”话说到这一步,萧照不再赘言,他一双眸子盯着林苒,终究道,“林苒,孤想迎娶你为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清晰明了的话落在耳中,让林苒脑洞嗡鸣、头皮发麻。
她抬眼,对上萧照的那双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一种坚定。
不似志在必得的强势,却显然特别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是以含糊其辞、装傻充愣皆无用处。
唯一能做的且应该做的便是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明明白白把话分说清楚。
他是太子,未来储君。
想要哪个小娘子做太子妃不过一道旨意的事情罢了,从来没有非得征求那位小娘子同意的道理。
既然太子愿意同她私下见面,愿意放低姿态来同她说这件事情,想来不至于因她的话降罪——不然直接一道旨意送到定远侯府便是,难道她敢抗旨不遵么?
“太子殿下,臣女确实不明白。”林苒没有移开眼,依旧看着萧照说,“臣女回京时日虽短,但花朝节那日的赏花宴上得幸见过的小娘子们可谓个个才貌双全、蕙质兰心,难道不比臣女这样性子蛮横的更加适合太子妃之位吗?”
萧照也听明白了林苒无心无意当这个太子妃。
丝毫不让他感到意外。
“她们帮不了孤。”萧照直言道,“有些事恐怕非林小娘子不可。”
林苒听言反笑:“臣女从来不知自己的本事这样大。”
“做这个太子妃于你也非没有好处。”萧照沉声,“你若是太子妃,区区一个沈家,即便有陛下撑腰照样动不了定远侯府分毫,沈昭仪也不敢刁难欺负于你。哪怕有其他人想对你不利,也绝非易事。”
成为太子妃,沾太子的光,得太子保护?
这倒也算不得假话,太子妃之位意味着权势地位,是许多人所渴求之物。
而权势地位的另一面则是明枪暗箭。
桃源寺后山那个细作,乐安县主遭人谋害……这背后种种凶险,大抵便是所谓的有事相求。
可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她不信太子想要找个于他有助益的太子妃便非她不可。
林苒维持着唇边淡淡的笑意,对萧照说:“太子殿下虽常年在京城,但定也知沙场上刀枪无眼。臣女在边关所见,深觉人生在世本便无常,今日生明日死也是常有的,因而养成个懒怠性子,以为与其汲汲营营,不如自在度日。”
“于女子而言,出嫁乃人生大事,嫁得什么样的人更是顶顶重要。”
“我幼时所见是父母恩爱、琴瑟和鸣,长大后也见过兄嫂如胶似漆、伉俪情深,便以为自己也理当嫁得一个同自己情投意合、心有灵犀的夫君。”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金尊玉贵。”
“却只怕,臣女没有这样的福气受得起殿下的青眼。”
萧照认真听林苒的这番话。
话里的意思不难理解,她将嫁人一事看得极重,内心所求亦是一个同她两情相悦的好郎君。
而他们才见过几面,无甚感情,显然无法满足这一点。
除此之外,俨然他的身份在她眼里亦是阻碍。
最糟糕的局面似乎还是出现了。
但他们之间那一层关系,以及眼下情势,容不得他不将她放在身边。
“孤可以向你保证,身边不会有别的女子。”萧照对林苒许诺。
听言,林苒唇边的笑意愈深,她对太子这话不置一词,只拿自己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
林苒在茶楼待得不久。
她出来的时候,因那支迎亲队伍制造的热闹尚未散去。
因而林苒也没有走得太远,留在附近等春鸢和宜雪折回来寻她。果然不一会儿她的大丫鬟春鸢宜雪便陆续寻过来,并且带来乐安县主正在前面等着她的消息,于是林苒顺利与王溪月重新会合。
确认彼此平安无恙,她们两个人便照样去了那家胭脂水粉铺子。
后来又一道逛过几家别的铺子,天色渐晚才准备回去。
“今日很是尽兴,下回我们再一起去听戏。”
王溪月笑吟吟和林苒做约定,而后扶着宫人的手上得马车,先一步回宫。
林苒立在原地目送王溪月离开。
待王溪月乘坐的那一辆马车渐行渐远,她才转身上马车回侯府。
回到荼锦院后,林苒独自在浴间沐浴梳洗时,免不了想起在茶楼里萧照的那些话。她没有应下太子的话,也看得出来太子对迎娶她为太子妃一事没有放弃。
唯独细想想当真难理解,太子竟然不惜向她许诺身边不会有别的女子……
要么,太子内心确实这么想,要么,不过是一句空话。
他现下是太子殿下,将来则是一国之君。
真想要美人,任凭谁能拦得住又有谁有资格拦?连普通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林苒不信这样的承诺。
但太子希望她能帮他不像假的。
因是这般,故而没有直接凭着一道旨意将婚事定下来。现下没有这么做,不是不能抑或不会这么做——假如太子如茶楼所言,认定“非她不可”。
可惜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忘记一件事。
从来拜了堂成了亲便是真夫妻,寻常夫妻过不下去尚能和离,太子和太子妃难道也能和离不成?
沐浴梳洗过后,林苒心绪放松从浴间出来,便发现罗汉床榻桌上满满当当摆放着许多吃食。她走上前瞧一瞧,蜜渍青梅、酥油鲍螺、花生酥糖、芙蓉饼……
“小姐,这些是二少爷回府后命人送来的。”
春鸢笑嘻嘻对林苒道,“二少爷说小姐今日去瓦舍,或会惦记这滋味,便买了命人送来。”
每一样都是小时候去瓦舍看戏时她喜欢缠着爹娘买的。
想来今日在瓦舍大门外她有些出神,叫二哥上心,看出她想起从前的事。
林苒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她先取一块花生酥糖来尝一尝,一口咬下去,满嘴香甜,一如记忆里的滋味,也令人心满意足。
尝过花生酥糖,再去尝酥油鲍螺。
几样吃食皆是从前滋味,这么多年过去竟一点儿没变。
吃饱喝足,林苒懒洋洋歪在罗汉床上歇息过片刻,又将宜雪喊到跟前吩咐:“去小库房取两匹薄绢来,天气渐暖,我给爹爹和二哥做两身寝衣。”
在外面耽搁大半日,萧照回到东宫便直奔书房处理堆积的奏折。
不知不觉中外面天黑下去。
陈安悄悄领着小宫人进来书房里掌灯又退下。
而一心批阅奏折的萧照忽然指腹一疼,他蹙眉去看,见食指冒了颗血珠。
这却仅仅是开始。
其后的小半个时辰里,他手指时不时会有刺痛感传来。
萧照也彻底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可林苒这又是在做什么?没事儿扎着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