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行驛的大門,外面的圍牆圈着一個院子,穿過院子才能進入行驛的大樓。院子已經被佔領了,數個帳篷,裏面和外面都坐着人,男女老少,有的在煮食,大鍋裏煮著稀粥,有的無所事事地或坐或臥,而小院子裏只留着一條一人稍寬、二人嫌窄的走道,直通向那行驛大樓的門口。
此時,要進入行驛的賓客就只有子繻和薇思兩人,他們走在通道上,一步一看,而兩邊的外族人則停了手上的功夫,抬起頭,以冷漠戒備的眼神瞧向他們。
來到賓客接待大廳,侍者在門前迎接,合掌作禮。
『歡迎兩位貴客。』
『謝謝。有兩張大床的房間嗎?』子繻也合掌回禮,並問道。
『有,貴客這邊請。』
大廳陳設簡單,屋頂一盞雪鹿星花吊燈,底下一張漆面工作枱。在柜枱付了錢之後,侍者便帶他們從廳中的樓梯上二樓,梯間有兩名手持武器的侍衛守着。子繻見此情形,不禁輕輕皺了皺眉,未曾遇過行驛的守衛如此森嚴,除非有特別貴賓來訪,但這家貌僅中姿的旅舍,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大人物下榻吧?
『院子外面的是什麼人?』行進中,子繻問那侍者。
『他們是鄰族的,跑到我們來避戰亂。』侍者答道。
『戰亂?怎麼回事?』子繻感到驚奇。出來找止戰石之前只知道高加攻打泰倫,未聽聞其他地方發生嚴重的戰事,而路上見到的災民也不是泰倫族的人。
『啊,貴客不知道啊?離我們不遠的獵老族和馬西族打起來了,確切地說是獵老族攻打馬西族,打下了它一半的地方,馬西族死傷無數,族人向四面八方逃難,有些人就逃到我們這裏來了。』侍者道。
『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的事?』子繻和薇思都吃了一驚。
侍者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眼神,似是說『不是吧?這你們都不知道?』侍者見子繻他們不像鄉間無知之輩,分明是見過世面之人,一場這麼轟動的戰事竟然說不知道,真叫人難以相信。
雖則如此,侍者仍然耐心地回答了貴客的問題:『他們兩族人為了爭奪土地,馬西族不堪忍受被處處受限,三個月前先攻擊了獵老族……』
『三個月前!』子繻和薇思又不約而同地重複了一句,爾後面面相覷。
侍者當然不會明白他們為何有這樣的反應,以為他們不相信,就又再次堅定地回答說:『是啊!三個月前,馬西族先攻擊了獵老族,還殺了他們不少人,把獵老族激怒了,獵老族立即就作出了報復,派出軍隊大舉攻入馬西人的城池。殺得那個呀,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被殺死的、餓死的,不計其數。』為了增加可信性,侍者七情上面地描繪着。
『這幾十年來,他們時有打鬧,因為力量懸殊,又得各方協調,所以很快就能平息下來,這次怎麼就不可收拾了?』子繻又問。
『這次獵老族被殺的人太多,還有不少人被馬西族人抓走了,以獵老族人的脾氣,必定要狠狠地報復了,或許更想除去後患,免得以後每過一段日子又來一次。』侍者答道。
子繻瞅了瞅侍者,心有疑惑,『你們依即不是跟馬西族同宗同源的嗎?怎麼居然替獵老族說起話來了?』
『是同宗同源的沒錯,可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各自為政,生活不一樣,想法也不一樣。情感上,兩族人理應比較親厚,可他們太固執,太不為自己著想了,之前的族長本打算與獵老族交好,大家互不干犯,可族人偏要擁戴一個叫嚷著要把獵老族打趴的新族長,什麼都搞不好,亂成一團,就光知道……』侍者似乎深恨其不長進。
『明白了,大家走的方向不一樣。』子繻簡單地歸納了一下,要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就是這樣!這兩個月,他們的災民一批一批地湧進來,你都看到了,現在街上到處都是他們的人,不但衛生問題,還有治安問題,各種各樣的問題!據說在兩族的邊界,我們的軍隊已攔下了一大批人,要不,我們這裏還怎麼生活?』侍者一肚子的苦水似是不吐不快。
侍者說的,他們當然理解,一方的民眾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突然來了一大幫逃避戰亂的人,人數不是一百幾十,而是相當於他們族民的幾分之幾,這讓接收方如何消化得了?因此,許多的部族都表明不接收,嘴上說着可憐同情,可誰也不願意把愛心付諸行動。
這次依即接收的那一部分,也許只是早期進來的民眾,當時還沒反應過來或是來不及攔截,再者也是因為兩族同宗同源,既然進來了,也不能做得太絕,把人驅逐出去。
三人走到一道房門前面,侍者開了門,請他們進去,然後行了個合掌禮,說道:『貴客在這裏好好歇息,不打擾了。』
侍者正要退出房間,突然聽到樓下傳來吵嚷聲。
『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一個女子粗沙的聲音,旁邊還有其他人附和。
『這是什麼?你自己說說!就憑你偷了人家的財物,就該抓你!』一把男子的聲音,嚴厲地呵斥。
聽了幾句,侍者便解釋道:『大概是外面的人偷了財物,被我們的守衛抓住了。貴客且莫驚慌,我去處理一下。』
子繻猜想,這些事情可能時有發生,侍者看着已見慣不怪,不覺心中嘆息。
他拉住侍者的衣袖,說道:『如果沒什麼損失,警戒幾句就算了。』
『這個,我們會的,貴客請放心。』侍者再次合掌,行了禮便匆匆退了出去。
侍者關上房門後,房間裏只剩下他們二人,外面的嘈雜聲傳不進來,一下子就安靜了。他們無奈地對望着,洩氣般的呼了一口氣。
『這邊又打起來了,還打了三個月,難民的人數眾多,看來戰況激烈呀。』子繻嘆息著說。
『真沒想到,我們進藏寶洞居然超過了三個月,怎麼想起來就像睡了一晚,作了一場夢,頂多就睡了一天一夜,有那麼久嗎?侍者騙我們的吧?』薇思反倒希望侍者在騙他們,他們對時間的認知被侍者的幾句話顛覆了,『我們拿到的止戰石也只有小小的一塊,可戰場卻不止一個,夠誰用呢?』
『我原本打算回來之後立刻去泰倫的戰場,跟他們的首領一道,先平息了那邊的戰火,可現在,這邊的戰火又燒起來了,而且這邊牽涉的部族更多,他們跟馬西族有淵源,若其他部族加入的話,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子繻說道。
『如果你去泰倫的戰場燃起止戰石,那麼就只有前線的將士受到奇石的感召,而高加的首領以及部署戰事的軍官們卻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們依然有堅定的信念,一定要戰鬥到大獲全勝為止。要真正平息戰事,高加的首領才是關鍵。』薇思提出看法。
『你說得對,得從長計議,否則,反倒令泰倫陷入更危險的境地,面對野心極大的高加,單方面或者只有部分人追求和平又有什麼用?我們這樣千辛萬苦地找到止戰石,可不能在損害泰倫利益的基礎上止戰,這樣就失去了它的意義。你提醒得很對,我考慮得還不夠周詳。』子繻道。
『現在還加上獵老和馬西族,這小小一塊石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唉,要是把這些首領和軍官們集中到一起,全關起來,再燃起止戰石把他們熏一熏,事情不就解決了?』薇思說著,已爬到自己的大床上,側身斜臥着,手支起來托着頭,就像她平時睡在樹幹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