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的亚运会名单出来那日,江路川中午去拿了定制的制品,那店铺开在医院那条路上,他就去拿了,下午去扎了第二针封闭。
他的左肩肩伤自今年春季开始发作,医生给了两个建议,一个是保守治疗(打封闭),一个是手术治疗。
江路川选了前者。
今年短池世锦赛+亚运会,明年世锦赛,后年奥运会,年年有大赛。
手术、治疗加上完全康复的时间,少说得花去几个月。
他们几天不下水,都可能失去了水感,再长一点时间不下水,水感、节奏、技术,什么都得重新适应。
没有人能确定江路川是否能在亚运会前恢复巅峰状态。
要说打封闭是万无一失的,这显然是在胡言乱语,若是长期注射封闭,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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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琉看到了更新的参赛名单,江路川不在名单之上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快,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下了训,黎琉闲不住,能让她闲住的动漫也追完了,只能漫无目地四处乱晃。
二十分钟后,黎琉看着面前亮着红灯的十字,站在耸立于黑暗的医院楼下,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逛到这边。
江路川的病房在六楼,他留院观察半天。
黎琉刚走进病房的时候,江路川正靠在床头。
屋内没亮灯,夜色无边,只有细微的月光从缝隙泄入,隐约能看清江路川的轮廓,他独自坐在床头,显得清冷,的右手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咚咚咚,直击人心。
“我可以开灯吗?”
“随意。”
黎琉摸到墙上的灯,打开,低眼瞄了瞄江路川的左肩,至少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她问:“你肩膀还痛吗?”
江路川不甚在意道:“没感觉。”
江路川说话期间,黎琉看见他的嘴唇,略显干燥,且泛白。
这个人又在骗她,黎琉想。
黎琉问他:“你结束训练后到现在喝水了吗?”
江路川随口一说:“忘了。”
“那我给你去接,不,”黎琉从兜里摸了半天,掏出几个硬币,一股脑全放在床头桌上:“你亲自去买新的吧,四楼有贩卖机。”
江路川的视线停驻在桌子上孤零零的几个硬币上,但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黎琉心里沉甸甸的:“你是不是又骗我,不是忘了吧。”
江路川敛了嘴角的笑容,目光平静,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不重要。”
像是江路川并不想对外界,包括她,展现出另外一面,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铜墙铁壁的角落并不想和她建立连接。
让她觉得,似乎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和必要。
“好吧,”黎琉点了点头,可能是医院里温度高,她莫名有点闷:“今天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不太巧,我先走了吧。”
她还是给了江路川三十秒的机会,驻足原地。
她下了训就来看他,但他没有挽留她。
黎琉站起来:“我走了,之后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其实她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个地方,印着伤病,痛苦,灾难,绝望,去世,分别的烙印。
直到,她的手指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力度不大。
黎琉愣了一下,还是挣脱了转身离开,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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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川站了起来,拎过放在门口桌子上的包,拉开拉链,中午去拿的礼物盒静静躺在里面。
反正也没人要了。
他抬手暗灭了灯。
同时,大门再次被打开,外面的灯光倾泻而入,黎琉去而复返,说:“我刚没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留下来吗?”
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黎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此时此刻,一股心灵感应似的电流灌入她的心脏,她慢慢抬手,回抱住江路川。
如果他需要,她可以给他一个拥抱。
江路川人高,她得仰着头,故作轻松:“下个月我带你去玩吧,我有朋友在射击队,你会不会射击,不会没关系,我也不怎么会。”
也没指望江路川给回应,黎琉又说:“你之前不是和师姐说有一墙金牌吗,亚运会金牌也不稀缺嘛,亚洲记录都是你的,他们没人打破你的记录,一次小失误也不会影响你的成绩和地位。”
她本来想说赵思雨给他听听,但泳队里有说他们师兄弟离心的传言,赵思雨自己也被风波波及了,自顾不暇,不知道来没来得及顾上江路川,索性就没提了。
黎琉絮絮叨叨讲了许久,就当她以为应该结束时,忽然感觉,有什么砸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是一滴滚烫的眼泪。
黎琉唇角渐收,在万籁俱寂中,仿佛能透过沉寂的表面,和江路川的内里产生强烈的共鸣。
也许别人不理解,但她知道。
她蓦然就红了眼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今天的夜空无波无澜,澄澈如洗,一轮皎洁的月挂在天边。
她说:“如果你以后不高兴,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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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机构应该改改他们老掉牙的作风,被陷害和误服凭什么是一个量级,不冲不把家人们当回事,我们的话语权在哪,出去冲一下?]
[给个链接,冲冲。]
[泳帝登基!没送过没输过只c过!]
[这次我们先让老美半个血条,残血也能打爆他们。]
[英雄之路总是充满坎坷,明年世锦赛等你回归!]
[路川哥哥我们支持你[彩虹屁.jpg]]
[很高兴能在这个领域遇到你,几年前偶尔看了你的比赛,一直看着中国泳坛又攀上了一个新高峰,我相信你会继续闪耀。]
[喂我资源我也能c啊,计划倾斜和资源侵占的产物,仗着天赋倾斜了整个男子部的资源导致后续无人,梯队建设成狗屎[哈哈.emoji],其他人也配和我天皇争,说的就是山本拓哉,某几个亚洲国家在这件事里头出力不少吧[白眼.emoji],平时不见那么积极,这次怎么不死了[抠鼻.emoji],堪比残疾人康复入围百米决赛,人秋雅结婚你们……]
[It was an accident, Jiang is my most respected Chinese athlete.]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return!]
[LOVE U.MY HERO.]
[UNFAIR!!!@WADA@FINA]
黎琉把自己浏览到的支持发给了江路川。
也没有其他意思。
有跳得高的人表达了很多偏见,可即便江路川做得再好,偏见也不会消失。
只是有时候,大部分人是沉默的,但如果他不小心陷入了黑暗,也不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身后有中国游泳队,很多民众,全球各地的粉丝和友好人士。
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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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八点二十分,黎琉觉得江路川要睡觉了,和他说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
江路川把那一堆硬币放回她手里:“都行。”
黎琉琢磨了一会,也没读懂这个都行是他客套的说辞,还是真的是留是走都行。
黎琉又问他:“你现在肩膀还痛吗?”
虽然黎琉还没打过封闭,但她知道流程,打完后观察几个小时,期间还是会产生疼痛,但没有异常就可以离开。
封闭不是仙药,打完肯定会有不适应和阵痛,但没有异常,就能走了,只是齐盛英不放心,让他多观察一会。
黎琉盯着他的肩膀上看下看,问他:“那你能动吗?”
江路川说:“不太能吧。”
黎琉不免担心:“要不我帮你把医生喊过来吧,让他来看看怎么了。”
“不用,我们交流过。”
“哦。”黎琉就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本来她还想走人,不过江路川这个样子,一个人拖着一个受伤的肩膀在医院里,连能不能动都不知道。
像个小可怜。
她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打算再观察一下他有没有异常,说:“你要是不睡的话,我过一会,八点四十再走?”
江路川:“可以。”
这会子都八点多了,江路川还没喝水,他刚又不肯去,她自己也有点渴,说:“好渴,我去楼下买水,给你也买一瓶吧。”
江路川一只手反手撑床,作势起来:“走。”
黎琉起了身,摆了摆手,说:“你既然手痛得很,都不能动,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江路川:“……”
他还想说话,但电话铃突然响了,来自他的远在重洋彼岸的外教。
江路川接了电话,但室内信号不好。
“hi,hi,hi,hi,hi...”那教练一个人在那边hi了半天,信号很烂,传输不过去,他没听到江路川的回话。
于是黎琉就看到,江路川单手一撑,利落地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和那边进行英文的交流。
黎琉:?
几秒后,她意识到什么,凉凉看了他一眼。
说好的虚弱可怜无助呢。
想骗我,给你,买水。
江路川好像也意识到什么,回头和她对视。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尴尬。
只有教练疑惑的询问响彻室内:“怎么没人说话,信号还是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