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16层,赵壬与王天罡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墙边杵着,蔫了吧唧盯着走廊对面的一道门。
没过一会门被拉开,张弛非从里面走出来,扫了一眼墙角罚站的两人。
“咋样?”赵壬凑上去小声问,“小张没事吧?”
“你是不是没给她讲注意事项?”张弛非神色严肃,“尤其是进入元辰宫不能随意走动这一条。”
赵壬心虚移开目光。
王天罡扶了下眼镜:“我也有责任,没核实新人的认知状况就直接进行操作。”
张弛非叹了口气,“你们俩庆幸吧,她没事。”
“但肯定多少会有影响吧,”赵壬烦躁地抓着头发,“你说这好好的崭新劳动力,一下还让我整残了,也不知道影响的是心智还是体魄,造孽啊。”
王天罡沉吟片刻,“或许没那么严重?”
“怎么可能?”赵壬嘀咕道,“上一个不听劝瞎溜达的,回来差点变弱智了都,现在还搁校部领低保呢。”
“她确实没事,”张弛非道,“你也看到了对吧?”
这话问的是王天罡,小个子女生点点头。
赵壬突然被排除在外,有些听不懂:“什么啊?你们看到什么了?”
王天罡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不相干的人。
“她的元辰宫里有人在帮忙修缮房屋,还有类似看家护院的存在,非常安全,不过她本人好像对这些不知情,的确是白户,不是装的。”
“哈……昨天四楼那疯子说樊笼里出现俩命主暗中私会,今天你跟我说,元辰宫里面一大家子聚众开派对?”赵壬挠着眉毛匪夷所思道。
王天罡又推了推眼镜:“仪器不会说谎,爱信不信。”
“不是?一个俩的就算了,元辰宫那种清净之地能容纳那么多东西?别是被什么给缠上了吧。”赵壬半信半疑。
“不知道,但它们看上去没有恶意,不少胆子小的还被吓跑了。”
“没恶意,她还能像现在这样被反噬?”
“她是困的,”张弛非把最后一份签署好的文件递还给前来取件的16层同事,“昏迷也是由于贫血,不是冲撞了元辰宫里的东西。”
……
张稚昂醒来的时候有些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时间,眼前是白得晃眼的天花板,身下是硬邦邦的升降医疗床,扭头见到张弛非坐在椅子上翻阅文档。
“醒了?”张弛非道。
张稚昂慢吞吞坐起身,发现手上还在输液。
见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张弛非放下文件,“哪里不舒服?”
“没有。”张稚昂声音有些哑。
“你看起来在害怕。”
“只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张弛非收拾起东西:“可能是饿的,快到晚饭时间了。”
张稚昂一想也是,从昨天到现在只喝了杯咖啡,打完最后一点吊瓶,便跟着张弛非一起去了食堂。
不知道樊楼几点下班,一路上都没碰到几个人,终于在看到职工餐厅几个字的时候,周围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赵壬在门口等着她们。
奇怪的是,在门外还能听到里面的交谈声,可几人一踏进餐厅,正在用餐的人们变得十分安静。
赵壬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你俩先占座。”
说完走向打饭的窗口。
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少,但空桌也很多,张弛非就近找了个位置,摊开一卷带到食堂的纸质文档,继续处理起工作。
张稚昂跟上她,刚一落座,就注意到一个染着茶色头发的女人径直朝这桌走来。
女人踩着一双细高跟,双手捧着个汤碗,长美甲戳在汤碗的边缘,十分岌岌可危的视觉效果,看得张稚昂都想过去扶一把。
那女人也没让她失望,在路过她们这桌的时候一个趔趄,汤碗瞬间打翻,汤汤水水溅了张弛非一胳膊。
“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位置没人呢。”
面对这过于刻意的刁难,张弛非也不言语,将弄脏的外套脱下来放在旁边,继续在文档上勾勾画画。
周围的人默默观察这桌的动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而女人显然不满意对方的反应。
“我跟你说话呢。”
张弛非还是不理人,可张稚昂忍不住了,噗哧一下笑出声,女人这才发现今天还有个生面孔。
“你谁啊你?笑什么笑?”
张稚昂肩膀抖个不停,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喘了口气,却也不理会那女人,只去看桌子对面的张弛非:“我上高中以后就再没见过这种场面了,有些怀念啊。”
声音不大,让周围几桌听了去,不少人也被逗笑。
女人听出话里的讽刺,满脸通红:“你有病吧?我泼她没泼你——啊!”
没给女人继续骚扰的机会,张稚昂抬手将餐桌上刚被打翻的汤碗拨到地上,弄脏了女人的绒皮鞋面。
许是受到惊吓,细高跟一崴,径直向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拦腰抵了一下,这才勉强站稳。
没等回过神,身后帮忙的人在她耳边阴恻恻地:“又来找茬啊谭莉莉,工作不饱和是不是?”
回头一看,是打饭回来的赵壬,左右手都端着餐盘。
那他刚刚怎么扶的自己?女人赶紧拽住衣摆查看,发现她跟鞋子同色系的麂皮小外套上,后腰处齐齐一条菜汤油渍。
众目睽睽之下,女人顿时感觉丢脸得很,踩着细高跟骂骂咧咧跑出了餐厅。
赵壬把没弄脏的那份放下:“你们先吃,我再去整几个菜。”
张弛非恰好也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抬头一看,张稚昂还在那里要笑不笑的。
“你惹她干什么?不理她自己也就走了。”
“不好意思没忍住,”张稚昂揉了揉脸,“她为什么针对你?”
“不太清楚。”
“还能为啥,因为她对象呗。”
赵壬十分迅速地端着两份满满登登的餐盘回来,“张队请客别客气啊,一起吃一起吃!”
张稚昂帮忙把餐碗摆好:“她对象怎么了?”
张弛非看了赵壬一眼,像是在责怪他多嘴。
“我前任。”
“哦哦这样。”张稚昂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认真吃饭。
刚夹了两筷子,又走来一个人。
“我能坐这里吗?”
张稚昂抬头,来人是个从头到脚都很一丝不苟的干练职场女,好像从哪本校招宣传册上抠下来的一样,不禁向赵壬投去询问的目光,想说这又是谁的前任现任来找茬。
没等赵壬说话,女人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你好,是张稚昂吧?我是26层的徐嫖,正在负责杜燕霞的案子,听说你在这次行动中提供了帮助,我代翳部向你表达感谢。”
张稚昂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
“客气了,很多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一番客套推拉过后,徐嫖坐下一起用餐,席间张稚昂被动听着对方跟张弛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工作。
一顿饭吃完,赵壬连带着张稚昂的餐盘一同拎起,“我们先走。”
张稚昂回头看了看,“张队呢?”
徐嫖笑得很官方,礼貌道:“我们还有些事要聊。”
张稚昂只好起身离开,隐约听到身后两人提到一个姓冯的人。
“以后吃完了直接放这就行,”赵壬站在餐具回收处做演示,“不然那边那个穿红围裙的大妈看到没?骂人花样可多了,虽然跟我比还是差点。”
回到三楼,赵壬连办公室都没进就又溜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将张稚昂领了进去。
“叫我许智远就好,你的入职流程还没走完,暂时没有工位,不过你可以先坐这里,这个位置原本的人刚刚离职了。”
许智远磕磕巴巴说完,就立刻耳朵通红地窜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张稚昂谢谢都没来得及讲。
面前的临时工位十分拥挤,堆积成山的文件和档案让人看了头晕,也许是交接太匆忙,桌面还留下了一些明显是私人物品的摆设没拿走,比如角落立着的一个相框。
照片上四个年轻人站在半山腰,大概是去登山,张稚昂认出了里面的张弛非和赵壬。
周围的人都在各自工位低头忙着,隔壁是个理着寸头的女孩,起身假装活动腰腿,眼神却在办公室扫了一圈。
张稚昂知道这是在确认有没有领导,为八卦和闲聊做准备工作呢,果然女孩一坐下就滑着椅子凑了过来。
“你好呀,以后就是同事了,听赵壬说你是白户?哦哦就是之前没做过相关工作的小白,有啥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对了我叫秦敬贤。”
面对女孩的热情,张稚昂感到很亲切。
“刽部好像人很少,刚才去食堂见到很多同事,她们都是哪些部门的呀?”
“这个点儿去吃饭?”秦敬贤看了看手表,“那肯定都是翳部的小姐少爷们,吃完饭就直接下班了,咱们这群牛马都是九点多钟直接去吃夜宵的。”
张稚昂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我们经常加班吗?”
秦敬贤眨眨眼睛:“你别是赵壬骗来的吧?这都不知道。”
张稚昂沉默了,回想起白天听到的薪资待遇,不禁感慨命运的每一份馈赠果然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张稚昂大概了解了樊楼的组织架构,除了管理层,大体上只有四个各司其职的平行部门。
翳部掌管督查、管理和舆论防护,干最轻松的活,遭最真心的骂,一般都是家里有点渊源才能进去,所以被戏称是小姐和少爷们。
师部为所有部门提供技术支持,上到樊笼进出入密钥和外勤医药研发,下到公共大澡堂汗蒸房空气循环系统,全是师部在负责,由于门槛极高导致人丁稀少,走到哪都会被捧成香饽饽。
校部没什么可说的,担任情报整理和后勤支援,最透明的部门,向来无人在意。
最后就是张稚昂即将入职的刽部了,负责一切外勤和樊笼勘破,活是又脏又累,还经常被威胁到人身安全,不过工资高得吓人。
不多时,张弛非回来了,还把游荡在一楼大堂的赵壬也一并揪了回来。
“没想早退,我就陪穆姨说说话……”
张弛非走到电子白板跟前:“各自汇报一下手头的安排。”
秦敬贤和其她几个女生迅速交代完工作内容,那个叫做许智远的仍旧是磕磕巴巴,憋得满脸通红。
轮到赵壬就一句:“没排期,申请休假,再不休真猝死啦。”
最后是张稚昂。
“我……还在等入职手续办理。”
张弛非点点头,回身把组长们的最新进度都填入甘特图。
“那么今天就先这样,下班吧。”
秦敬贤最先发出爆鸣:“真的假的?今晚不加班啦?”
“你想留下也可以啊。”张弛非拿起板擦,作势要去修改她的排期。
“没有没有没有,”秦敬贤笑出十六颗小白牙,抓起外套,拉上一旁还在磨蹭的许智远,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
“一起啊稚昂!还等啥?”
晚上七点钟的商业街热闹非凡,虽然还有一个月才到圣诞节,可大多商户早早就开始了商铺的装点和活动预热,吸引那些对节日还有向往的人们驻足观赏。
“稚昂你是为什么决定来这里工作的呀?”
秦敬贤头上一顶毛茸茸的雷锋帽,脸蛋冻得通红,大概是提早下班让她心情极好,本就性格活泼的女孩忍不住一路蹦跳。
见张稚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道:“像我跟赵壬都是家里安排的,你后头这小子纯是图工资高。”
一旁被围巾裹得严实的许智远憨笑几声,呵出的哈气将眼镜染了一层白雾,差点撞上路中间的垃圾桶。
“我啊,”张稚昂想了想,“我有个妹妹,在16层治病。”
“这样啊,”秦敬贤了然,“那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治好的,师部技术可牛了。”
张稚昂笑了笑,望向擦肩而过的一家四口。
年轻的家长牵着两个女儿,一家人说说笑笑,很像从前肖澄梦画廊忙不开,把肖愈托付给自己家一起过节时的热闹。
张稚昂挥去头脑中的那些记忆,随口道:“那张队呢?她为什么做这行?”
身旁的两人顿住脚步,正对着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