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我没动,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也发现不了我。”
袖子里的甪端吸吸鼻子,满足地四脚朝天伸了个懒腰:“难怪仙界那么破败,原来香火都跑这儿来了,味道还挺正宗,我喜欢。”
寂静的寝殿内,甪端奶呼呼的感叹惊得云宓浑身一颤。
虽然知道他的声音不会穿透结界,但云宓还是赶忙收紧袖子多加了两层结界,这才抬头望向床帐那头,小心翼翼道:“魔尊,您还好吗?”
床榻上的祁天祝闻声猛然惊醒,他怎么又睡着了?
祁天祝费力凝起魔识,揉着眉心哑声质问:“你这小仙,为何白日不回寝殿,让本尊独受香火折磨?”
“魔尊息怒,您误会小仙了。”
云宓连连叩首,柔声解释:“今日我忙完学院建设之事,脑中灵感忽现,回来后便先将想法记了下来。我本想早点做完呈给魔尊批阅,哪知需要记录的内容实在太多,一个没注意就误了时辰,还请魔尊见谅。”
“你又想使什么法子威胁本尊?”
咳嗽声伴着他警惕的视线传出帐外,云宓不紧不慢呈上招生计划,跪在床榻边简要总结道:“魔尊放心,上一世我在人间做了十年的教导主任,在教育学生这块颇有心得。”
“待招来的仙子们进了学院,我保证让他们脱胎换骨,再也不让您受香火侵扰,只是……”
云宓悄悄抬眼瞄了瞄床帐上的人影,抿唇请求:“我毕竟是魔界的外人,办起事来困难重重,还望魔尊能下道指令方便我行事。若是您不放心,可以派尚泽大人监督。”
祁天祝睁眼扫过计划书上的内容,柳眉微皱。
虽然上面写的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叫他看不懂了。
云宓见他没有回应,小声试探道:“魔尊若是对我的计划有疑问,直接说出来就是,我定知无不言。”
“没有。”祁天祝甩开计划书,扶额嘘声道,“本尊身子不适,这些东西往后直接交给尚泽即可,他自有定夺。”
“是,我记住了。”云宓双手接住计划书,轻声追问,“那,魔尊可是同意再拨些人为我所用?”
后脑的疼痛加重,祁天祝闷声应道:“嗯。”
“多谢魔尊!”
云宓连忙叩首致谢,头顶却传来一道冷漠的命令:“但本尊从不白给外人东西,即日起,你需来殿内晨昏定省,为本尊吸走香火减轻痛苦。”
“还有,拨去的那些人只负责学院内事务,若是你打着本尊的名义在外胡来,本尊便碎了你的神魂。”
殿内气压骤降,云宓指尖微抖,弱弱道:“是,我记住了。”
“听说你把学院建在了交界处,今日还越过树林去了仙界?”
探究的目光似一把利刃穿透床帐,带着森森寒意悬在云宓头顶。
她慌忙背手藏起衣袖,咽下唾沫堆笑应声:“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能多了解他们一点,教学的时候也能更有针对性,事半功倍。”
“呵,好一个知己知彼。”祁天祝轻嗤一笑,掀开床帐直勾勾盯着她追问,“你去仙界,当真只是为了此事?”
漂亮的凤眸闪烁着诡异的紫绀,云宓只瞟了一眼便浑身僵硬,结结巴巴应道:“回魔尊,的确如此。”
“小仙今日只在树林那边探了探了路,准备明日再去瞧瞧情况,魔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跟着我一起过去。”
说着,她指了指额间闪光的鹿角莲纹:“我身上有您的血契,除了您本人谁都解不开,我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再者,我顶着这个印记回仙界定会被当做叛徒诛杀,若不是为了您的身体我才不会冒险回去,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祁天祝被她的反问噎住,紫眸不自在地闪了闪:“谅你也不敢。”
殿内气氛稍稍缓和,云宓急忙捂紧袖口跪爬上前:“魔尊可还有疑问?若是没有,便让我为您吸收香火吧?”
“嗯。”床帐落下,盖住了祁天祝微不可查的慌张。
云宓托着袖口起身环视四周,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再开始,可如今的寝殿内除了魔尊身下这张床,便再无其他家具。
脚下冰凉坚硬的石砖凹凸不平,吸收香火又至少要半个时辰,她可不想就这么坐下去活受罪。
“魔尊,殿内并无适合的落脚之处,您看能不能让我坐在您床尾,这样我也能专心为您吸走香火,快些减轻您的痛苦。”
云宓轻轻撩起床帐一角,浅笑着对上那双泛着萤光的紫眸:“望魔尊成全。”
“滚出去!”祁天祝奋力抢过床帐紧紧攥在手心,厉声道,“本尊不喜外人触碰,再有下次剁了你的手。”
“可是我......”
一只枕头从帐下溜出,祁天祝不耐催道:“本尊不想再听到废话,快点开始。”
“知道了。”云宓捡起枕头拍了拍,还算软和,眼下将就着用吧。
半个时辰后,香火吸收完毕。
云宓转转胳膊,忽觉今日好像没有平时那般难捱,正疑惑间,脑中响起甪端骄傲的奶音:“殿外那些香火我都帮你吸了,不用谢。”
云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急忙给袖口加了道噤声咒,她抽出身下的枕头站在床榻旁,捻诀清洗好枕头,恭敬道:“魔尊,可感觉好些了?”
“嗯,梳洗吧。”
沙哑的命令声慵懒至极,云宓微抽嘴角,抱着枕头轻声问:“这个枕头是您自己放回去,还是我……”
“拿来。”一只修长但没什么血色的左手从帐下伸出,祁天祝毫不客气道,“明日你自己想办法。”
“是。”云宓忙不迭双手奉上枕头,“魔尊,我见您殿内灰尘甚多,不如让我为您彻底打扫一番,算是我未能及时回来照顾您的补偿?”
“动作快些,本尊累了。”
“您放心,保证不超过半刻。不过,这床帐得拉起来才方便清洁。”
云宓退了几步,含笑补充道:“我的灵力有限,再远就没法帮您梳洗了。”
祁天祝扭头蔑了眼,右手紧紧按住面具,不悦道:“你只有半刻。”
“多谢魔尊!”
云宓得了允许,迅速掐诀在床上打开一层结界,待床榻外清扫完毕后,这才打开结界将盆里的温水引向祁天祝周围,如往日那般为他梳洗整理。
灵力卷着水流平稳拂过枕上如绸缎的紫发,一个危险的想法忽闪在她眼前:若是学院宣传有魔尊本人到场,招生效果肯定比干巴巴的广告单好。
不过如今魔尊身体虚弱,仙界是去不了的,能用的也就只有……
她低头望去,手中灵力在紫发上晃了圈,而后先于理智主动收走枕上的落发藏于袖中。
云宓呼吸一滞,下意识偷偷瞄向床上那人,见对方并未觉察异常这才稍稍心安,双手不动声色地继续收走紫发揣进袖中,打算明日再收集一些做成魔尊AR,挂在仙界滚动播放。
至于魔尊这边要如何解释……云宓闭眼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特殊时期特殊办法,说到底这都是为了救他,大不了到时候多说点好话哄一哄,等他病彻底好了解开血契,自己躲远点就是了。
云宓这般安慰自己,手上也加快了动作,就在她整理最后几根头发时,枕上的脑袋动了动,语气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急躁:“还没好?”
“快了快了,您躺着别动,我收拾完最后这点就好。”
云宓微笑答完,催动灵力快速抽走枕上最后几根发丝,捻起爽身诀道:“魔尊您安心休息,明早我再来为您梳洗。”
她挥手降下床帐对着床榻深深鞠躬,逃似地快步离开了寝殿。
殿门合上,祁天祝睁眼挑起耳边的几根碎发,唤来尚泽道:“方才她在殿内可有撒谎?”
“回魔尊,并未。”尚泽躬身行礼应道,“因为去的是仙界,我们的人不好继续跟,她在那头到底做了什么见了谁,属下便不得而知了。”
“您若是怀疑,属下愿亲自去探查一番。”
祁天祝捋了捋碎发,摆手恹恹道:“不必,如今魔界还需要你帮我管理,这点小事交给其他人去办就好,她身上有血契制约,暂时不会对我不利。”
“是,属下遵命。”
白光一闪,殿内恢复宁静。
祁天祝搓着碎发望向云宓所住的隔壁石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困意上涌的他实在没扛住,攥着碎发拧眉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回到了父母尚在的时候,不过这次他还在母亲肚子里,只能靠听得知外界情况。
“凡间有夫妻结发的仪式,寓意恩爱不疑,如今你已是凡人,我们补上它可好?”
“不瞒夫君,我也正有此意,红绳和剪刀都在这儿,你来帮我剪吧。”
结发夫妻?祁天祝从梦中惊醒,凤眸呆呆望着床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到底是仙界来的一丘之貉,那小仙居然趁本尊虚弱偷头发!
梦中的对话再次浮现眼前,祁天祝取下面具连着大口喘了好几下,总算赶走了脸上莫名生出的燥热,强迫自己重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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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拉锯般刺耳的二胡声在云宓门外响起。
难得的好眠被搅扰,云宓的起床气直窜头顶。
她骂骂咧咧套上袍子准备出门理论,一对牛角唰地飞过肩头直冲门外。
“不准吵,我要睡觉!”
甪端这一吼,拉锯声戛然而止,围在门口的魔界民众全都盯着这个奇怪的小娃,议论纷纷。
这小祖宗怎么自己跑出去了!云宓汗毛倒竖,匆忙上前抱住他藏在身后:“不知各位弄这么大阵仗所为何事?”
“呵,你使唤我们做苦差事,自己却躲在屋子里睡大觉,你说为了何事?”
为首的男子提起二胡,扭头对着身后众魔高喊:“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我们不干了!你一个仙界来的,凭什么用魔尊的名义使唤我们?”
“对!凭什么?”
烂菜叶随着众魔的附和席卷而来,云宓急忙撑开结界护住甪端,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又全在气头上,即使有结界防护,她头上还是挂了好几片臭鸡蛋碎渣。
怀中的甪端也挂了彩,尤其是牛角上的烂菜叶,几乎挡住了他全部视野。
云宓憋笑取下菜叶正要掐诀清洁,甪端却一跃而下变出原型,堵在大门前摇头狂吼:“你们爱干不爱,反正魔尊也快没命了,现在死了正好给他陪葬!”
说罢,他走出结界又是一声怒吼,无名飓风随之而起,门外众魔也被这阵风卷起高悬在半空,哀嚎不断。
“你们扔我一头菜叶子,我就扔你们玩玩!”
云宓站在结界内,眼睁睁看着风速加快却靠近不了分毫,半空中的众魔就像跌进了正在甩干的滚筒洗衣机内,只能瞧见一道道残影组成的各色圆环。
“小端快停下!”
啪——飓风随声而止,裹在风中的众魔也被摔了个结实。
“看在恩人的面子上,我今天就先饶了你们,若有再犯,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甪端摇头轻嗤,一道强风便拂过门外众魔,把几名刚站起的魔族弟子又摔回了地上。
云宓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圆场,不料刚迈出半步,一道低沉威严的责问便穿透耳膜,瞬间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何人胆在魔尊殿外喧哗?”
地上众魔见尚泽出现,纷纷俯身叩首:“拜见大人。”
刚还神气十足的甪端咻地缩成稚子大小,慌忙溜进云宓身后抓着她的袖口瑟瑟发抖。
尚泽顺着他的动作瞧去,黄绿色瞳仁猛地一缩,指着她身后道:“仙子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