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走着走着,就开始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后背被扎了好几个窟窿,虽然是不会死,但箭这么插着总不是事儿。
男孩担忧的视线始终追随着沉默不语的奥斯卡那看不见的侧脸,总想张嘴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
奥斯卡走着走着终于停下脚步,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得……歇会儿。”他一只手摁着胸口,说着就近找了棵树靠着坐了下来。
“你背后……插着三根箭。”男孩竖起手指十分认真地说。
“……你叫什么?我还没谢你。”奥斯卡费力地吐出一口气问。
“我叫安德。”男孩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不用谢我!要是我的小伙伴知道我救了个屠龙英雄,肯定羡慕死了!”
“……这就是你救我的理由?”
“是啊!”安德眼里闪出光来,“我救了个大英雄哎!这不是很厉害吗?”
“……你搞错了,真正的屠龙英雄是图林。”
“可……我看到是你杀了那恶龙啊?”
“……你看到了??”
安德得意地挺起胸膛答:“我听说山上有恶龙,我就去看了!太棒了!我敢说别人都做不到,都看不到那样的事!”
“……那个精灵说的没错,你可真了不得。”
“我还救了杀死恶龙的英雄!”男孩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我也没杀掉,他不是还留了口气,跟涅诺尔……算了,你要记住,是图林组织勇士们埋伏格劳龙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跟着他的那两个年轻人,有一个不幸殒命了。”
“嗯……多拉斯回来了,我看到他孤身一人,胡梭尔没回来,图林也没回来……”
“胡梭尔在渡河要去伏击格劳龙时坠河身亡。”
男孩微微张大了嘴。
“可能你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结局的人,哪怕他出师未捷你也要记住他,就像记住图林一样,永远不要忘记。”
“那你……”
“我只是捡了个漏,黑剑实属神器,我不过有这个胆子用它而已。”
“我也想有胆子用神器……”
“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必须回家去。”
“不,我不回去。”男孩闻言立刻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在外面晃悠多危险吗?”
“你不是……”
“我跟你能一样吗??”
奥斯卡刚提高声调就感到伤口灼烧疼痛得厉害,只好喘了口气说:“回去吧,待在大人身边,能劝他们搬走就搬走,不能就珍惜最后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我没把他们当家人,他们也没把我当家人。”安德的神色突然变得不合年龄的阴郁,“父亲死后他们把母亲不知道弄到哪里去,然后占了我的家和家里的一切,母亲被人拖走了,叔叔和婶婶却忙着数钱,笑得像只恶心的癞□□,自从那以后那座房子就不再是我的家了,我要出去找妈妈。”
“……你知道你妈妈在哪吗,你就找?”
“叔叔婶婶说把妈妈送到精灵的王国过好日子去了,但是不在多瑞亚斯,在更远的地方,远到我去不了,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你说过刚多林对吧?我要去找!”
“别傻了!你母亲被卖掉了!”奥斯卡忍不住喊了起来,“她不可能在精灵王国!你只可能在……你不懂,你不会想再见到她的!回家去吧!”
“不要!我不听!!不会是那样的!我要找到她!你不管,我自己去!!”
安德尖叫着跑远了,奥斯卡立马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强行把他摁在地上。要说为什么的话,只是因为对方毕竟救了他,他不能眼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到处乱跑然后莫名其妙就被弄死了吧。
“放开我!”安德拿小拳头噼里啪啦砸奥斯卡的头盔,没几下自己的手就砸红了,于是他就拿脚踢。踢上去的感觉就像是踹在一块蒙了布的石头上,甚至还能砰砰作响。奥斯卡起身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转身丢在刚才他坐着的树下。
安德这么一摔屁股生疼,脑子还有点发懵,一时半会起不来,只能听着奥斯卡指着他怒斥:“你要去找你妈,你没命了拿什么找??你这样乱跑别说去刚多林了,刚出布瑞希尔地界就会被那些丑八怪弄死!那些安格班来的家伙可不像那些精灵手下留情,不忍心对孩子动手!”
安德被吼愣了,然而奥斯卡很快就抱着胸膛下方的位置慢慢跪在地上,背后插着的羽箭抖了一抖,还坚/挺地立着。
“……你别喊了,”安德抽了抽鼻子哼哼唧唧地说,“你受伤了,需要治疗。”
奥斯卡闷哼一声,抬头望向安德说:“帮我个忙,小子,不然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你说。”
“转身,我让你回头再回头,当然你可以再跑,我不会拦。”
男孩忿忿地绷着脸转过身,盘着腿坐在了地上。很快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转头瞧瞧,因为他听到了盔甲碰撞的金属脆响,还有绸缎摩擦的沙沙声,接着又有咬着牙压低的痛呼传来,似乎还有微妙的皮肉撕扯声,他大概能知道奥斯卡这会儿在干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奥斯卡唤他:“过来。”
安德转头看去,瞧见奥斯卡仍旧背对着他坐着,摘了头盔摘了扔在身边地上,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
“要我……做什么?”他迟疑着走上前问。
奥斯卡拿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背后,说:“把箭拔/出来,以及,不准瞎看!”
最后四个字奥斯卡特地恶狠狠地加重了口气,安德瞅着他凌乱的苍白头发抖了一抖,哆嗦着问:“我……我该怎么……”
“还能怎么拔?该怎么拔就怎么拔!箭头我已经弄掉了,动手!”
“呃呃呃,可是我……”
“你不是还要去救你母亲吗?这都做不到,怎么变成男子汉?”
“……行吧!你……你忍着点!”
“拔吧,最痛的已经过去了。”
安德用力的呼出一口气,甩了甩手,然后两手握住了最上方的那根羽箭,咬住牙往后用力,正在他整个身体都往后仰时突然脚下一滑仰面摔倒。还好潮湿的草地摔了也谈不上痛,安德坐起来定睛一看,已经有一只箭被他拔出来了,同奥斯卡说的那样只有一半箭身,上面粘着黑糊糊的血迹。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德一直以为人的血就是这样黑糊糊的。
“我拔/出来了!”他举起一根断箭兴奋地喊,“一根!”
“继续啊?”奥斯卡简直要翻白眼。
于是安德如法炮制,反正摔得不痛不痒,成功又拔/出一根,他没注意到他拔出一根箭奥斯卡就颤抖一下,还觉着原来拔箭比想象的要简单呢。
“还有一根呀?”安德看着手中的断箭问,奥斯卡寻思他是不是拔上瘾了,用微微发抖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前不远处。安德顺着手指望过去,原来腰上那一支已经被奥斯卡自己拔/出来,跟另外两个箭头扔在他跟前草地上,全都沾着浓稠的黑血。
“你需要帮忙吧?”安德压抑住兴奋的口气摸了摸奥斯卡那扔在地上的盾牌问,“我……”
“不用,一边去。”奥斯卡没好气地把他推开,自己捡起当啷作响的腰带围上。安德只好暗搓搓地戳了戳他的头盔,奥斯卡一开口吓得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穿个衣服这么麻烦,”男孩皱着脸发表见解,“你真的很需要一个仆从跟在身边哎。”
“我曾经收过一个骑侍,比你大个六七岁,笨手笨脚,让我老想揍他。”奥斯卡一边系腰带一边说,“给我挂个佩剑差点把我腰子捅了,可恨我还不能遣退他。”
“为什么呀?”安德好奇地盯着奥斯卡灰白的后脑勺问。
“因为那是我未婚妻的小弟弟。”
“那你的妻子呢?”
“妻子?我本来可以有。”奥斯卡捡起头盔,顿了顿然后扣上它说,“发生了一些事情,一切都变了。”
安德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他只能浅显地读出眼前这个看起来就硬邦邦的男人谈起过去这些事一点也不高兴。
奥斯卡重新穿戴齐整,转过身对那孩子说,“你无论如何不肯回家?”
“对!”安德用力点点头瞪大眼睛说,“打死我也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去!带上我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要去刚多林了?”
“我也没说我要去呀,”安德狡黠地眨眨眼说,“你不是说我妈妈不可能在里面吗?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你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我们多走一些地方,总能找到的!”
奥斯卡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他眼下的状态和他还真像,他想找到莱戈拉斯,可不知该去哪儿找,根本就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也许还是有一点点的。
“话说在前头,”奥斯卡抱着胳膊说,“我可不擅长带小孩,你别指望我照顾你。”
“我才不需要,”安德抬高下巴说,“我早就不需要大人照顾了。”
“好吧,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能带着你走多远,事实上我根本就不该带着你。”说着话奥斯卡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我知道怎么处置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