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下着雨呢,你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先给你弄点吃的?”老太积极地建议奥斯卡,后者挠了挠头盔说:“……不用,我不饿,也不累,只是……”
他愣了一下,他现在需要什么?
“我得歇歇,”他喘口气说,“坐会儿就行。”
“不急着找图林啦?”
“……不急,不急。”
我这么冒冒失失跑到人家跟前,说什么都很可疑吧?奥斯卡冷静下来就想到这么个问题,还好刚才没有脑子一热就这么冲出去找人,就算他想也不该让这近乎失明的老太冒雨带他去找人。
平复心绪后,奥斯卡突然觉得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好催眠,听着听着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老太端着剩下来的半壶牛奶回到客厅时,突然觉得安静得诡异,于是空出一只手来摸索了一番,猝不及防地摸到了冰冷湿漉的头盔。
奥斯卡完全没有醒的意思,他歪着脑袋伸着两条腿靠在椅背上睡得很香,沉沉的深眠中没有凶残至极的蜘蛛魁首,没有下着大雨的原野,也没有精灵王那双充满焦虑的眼睛,只有彻彻底底的无声黑暗。
猛地睁开眼时,奥斯卡发现周围的光线更暗了。
到晚上了?他想伸手揉揉眼睛结果只是戳到了面罩,周围太暗,显然壁炉已经熄灭,其他照明手段也一概没有,那个老太呢?
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妙,猛地站起来就感到有什么从他身上滑落下去,手疾眼快捞起来一看,原来是毛毯。
毛毯闻起来也是潮味儿。
奥斯卡把毛毯扔在椅子上,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老太的身影,这个小屋子地方就巴掌大,所以不太可能因为粗心错过。奥斯卡想了想还是走出屋去。
老太莫名失踪?
屋外已雨已停,夜空星河灿烂,奥斯卡深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转头四下看看,并没有发现老太的影子,于是他打算去屋后的林子里转转。
然而就在他转身同时,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蹒跚身影丛树林阴影中出现。
“哎,你睡够了啊,这回总该饿了吧?”老太一边拎起裙子一边笑着打招呼,“瞧,我捡了些柴火。”
“……你出去就是为了捡柴火?”奥斯卡有些难以置信,“我以为你看不见。”
“你走起路来那动静只要没聋就能听到,”老太说着话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还在努力加快脚步走上前,嘴里絮絮叨叨,“家里的柴都用光了,如果不是你来呀我晚上都不生火的,这下只能晚上出去多捡一点柴火了。”
“……这些能叫柴火吗?肯定全都湿透了啊。”
“没办法啊,没有柴了嘛,通通风还是能烧的,就是呛了点。”
奥斯卡无语了,他开始怀疑这老太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生活条件是不是太艰苦了一点。
“我去给你弄点热牛奶,”老太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去,“你很快就要启程了吧?探险者总是这么行色匆匆,我知道的。。”
“……你……”
“你的盔甲上好多划痕啊,我一摸就知道,都是刀剑之类砍出来的,这样的日子很辛苦吧?想回家就回家咯。”
从脚步上听,老太都走到家门口了才反应过来,回头不解问:“你怎么啦?”
“呃……”奥斯卡挠着头问,“能不能容我……在你家多叨扰几日?”
“嗨,干嘛这么客气,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简陋粗鄙,想呆多久都可以呀。”
看着老太太这过分热情的表现,奥斯卡心中越发怀疑起来。
这个偏僻破陋的民居,对奥斯卡来说反倒是个难得的休憩之地,一个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能够冷静淡定地思考各种问题的地方。当天晚上奥斯卡好劝歹劝终于让老太放弃想要生火和为他下厨的想法,赶她上床睡觉,奥斯卡才可算松口气。
在老太终于同意乖乖去睡觉之前,好歹他俩总算搞明白对方的称谓。老太名叫艾斯黛尔,今年七十二岁了。说实在奥斯卡听见这岁数还是相当吃惊的,在他生活的年代男人能活到五十岁就不错了,女人多活十年也属于理想情况,艾斯黛尔生活条件这么艰难居然能活到这个岁数,恐怕真有些过人之处。
与其睡那个一股霉味的曾经属于老太儿子的床铺,奥斯卡宁可坐在客厅扶手椅上一整个晚上。第二日艾斯黛尔起了个大早,非要再去林子里捡柴火。奥斯卡瞅她那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还是决定跟着她一起去了,正好也可以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其实奥斯卡还是不太愿意在人前出现被人看到,所以他请求艾斯黛尔尽量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结果就干脆变成耳聪目明的他由着自己的意愿在前头为老太导盲行路,所以外出劳作变成了清晨林间散步,老太一边走一边几乎没完没了地给他介绍当地的每一个细节。奥斯卡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一些,所以他时不时走走神,想想自己的问题,直到被艾斯黛尔一句:“图林的家就在那前面哦,要去看看吗?”
“我……”
虽说先前听说图林就在附近他心里就有了计划,简直想要立马冲过去跟图林握个手,但现在被艾斯黛尔这么一问他又做不到这么果断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迟疑什么。
不就是怕自己过于可疑,敏锐如图林不肯接受他应付式的谎言解释嘛。可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种顾虑就直接放弃交涉。
“好,”奥斯卡终于果断点头应了,“那就有劳你带个路。”
艾斯黛尔咧开嘴笑了,奥斯卡不是很理解她为啥那么开心,他抬起脚步跟在艾斯黛尔身后往前走,猝不及防的抬起的脚就顿在离地面三寸高的地方。
“他不能去。”
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兀地从他背后传来,对于这种从背后接近的存在奥斯卡总是能瞬间就提起十二分警惕,他一手摁着剑转过头去望向那个试图阻止他的男人。
一个身材纤细颀长的……猎人。奥斯卡只能这么笼统地形容。眼前的陌生男子一身合称的短打猎装,披着斗篷,扣着兜帽,脸被遮得只剩一双眼睛,一双极其清凉锐利的双眼。
“你是谁?”奥斯卡口气不善地问,手摁在剑柄上仍旧没有松开。
毕竟他注意到了,猎人背着一把做工精良的长弓,虽然他对弓箭不是非常擅长,但一眼就是能看出那武器乃是精工细作打造而出的好弓,而他蓄势待发时下意识的动作——绷紧的臂膀和勾弦的手指都能流露出一个一流弓手的绝佳素养。
猎人没有直接回答,倒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艾斯黛尔,然后机械地重复道:“你不能去见图林·图论拔,她可以。”
“为什么?”奥斯卡往前走了一步问。
“因为……我有些问题必须和你确认。”
……这回答有点太过思维跳跃了吧?奥斯卡忍不住腹诽,他想到了许多条对方可能刁难他的话,但是……这么一句?几个意思?
“我们……认识吗?”奥斯卡微微歪着头反问。
“不,”对方干脆摇头,“不认识。”
“那……”
“等等!”艾斯黛尔突然插话,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你……那些鹿肉,兔子,那些野味,那些干柴,是……是你给我送来的吧?”
猎人愣了,艾斯黛尔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继续道:“虽然老婆子我腿脚迟钝,但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你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我都记得!肯定是你!”
“是的是我,”猎人局促地移开视线说,“夫人,能请您先回避一下吗,我跟这位……这个人类有些话要谈。”
“哦,那可真奇怪,你们两不是不认识么?我怎么觉得……”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猎人向下压了压手说,“请您先离开这里。”
“好吧,”艾斯黛尔悻悻地转头摩拖着慢吞吞的脚步往回走,嘴里还念叨,“我的柴……”
奥斯卡跟那陌生的猎人很有默契,静静等待老人走得够远了之后,他才先开口问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之前见过我?”
“是啊,”猎人开始绕着个圈往右边踱起步来,“我观察过你一段时间,所以我……”他看了一眼奥斯卡摁着剑柄的手说,“没打算动粗。”
“什么意思?”奥斯卡越听越迷茫,“你观察我?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观察我?”
“从昨天那场大雨之前,”猎人说着话就绕到他身侧,奥斯卡不由得抓紧了剑柄,“我能感到大地在震动,有什么在崩塌,那是从死亡之谷,蜘蛛女王所居传来的声响,我注意那里很久了,然后,我看到你逃了出来。”
奥斯卡微微张大嘴,哑然片刻,才问出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特别注意死亡之谷?”
“因为我想回去,”猎人绕到他右侧说,“我看得出来你也想,你很焦虑。”
奥斯卡猛地转过身瞪向那个猎人,突然就觉得这双长睫掩映宛如宝石的美丽双眼有点儿眼熟。
猎人也不绕圈了,只是平静地注视他,问:“告诉我,你从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