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转身面对四个霍比特人说,“那……我也告辞了。”
“哎??你也要走?”山姆目瞪口呆地问,“我还以为……你会跟甘道夫老爷过去一样留宿呢,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不是。”他又开始头疼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霍比特人的传统和习惯,”瘦脸霍比特人一脸严肃地说,“既然进了家门,哪有不留下款待的道理,这样会落下话柄,没准好事者又要说咱们弗罗多是个怪胎,居然不像正常的霍比特人那么好客!”
说完他朝弗罗多使劲儿眨眼。
“对对,”弗罗多还没反应过来方脸霍比特人也帮腔了,“来都来了,哪儿能什么都不吃就走?甘道夫他脾气不好惹还有急事也就算了,你呢?也有必须要走去办的急事吗?”
“呃……”他愕然。
“看来没有,好极了!”瘦脸霍比特人说着朝山姆道,“来来,快招待我们这位奇特的稀客,咱们夏尔可从来没有大人族来做客!说起来山姆你怎么回事,人都来了这么久茶也没喝上呀!”
“不不……是我……”
没容他辩解完,山姆就委屈巴巴地说:“我刚才想招待来着,可他俩连茶都不想要。”
瘦脸霍比特人莫名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要茶?弗罗多家里可有的是稀罕货,你是打西边来的人类?那你真该好好尝尝霍比特人的手艺!快!进屋!”
紧接着他身边那个大鼻子霍比特人也怂恿:“没错!或者你可以跟这位老先生一样试试咱们的烟草,我听说就算是人类也很难抗拒老托比和南方星的魅力!”
“呃……”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转移话题,就被四个霍比特人推推挤挤地带进了屋。他怕自己用力反抗的话不注意把这些小个子伤到了,那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所以只无奈地进了屋,回头看着形状圆润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
“好啦!先生们!”瘦长脸一脸得意地摊开手说,“来自我介绍吧!我们很快就能变成熟人了!”
他已经感到自己快要招架不住这样的霍比特人了,明明村口遇见的那个胆子又小又排外,为什么这几个……这么奇怪??
“他是佩里格林·图克。”弗罗多指了指那个尖鼻子介绍道,又指向另一位,“这是梅里阿道克·布兰德巴克,都是我的亲戚,来参加生日晚宴的。”
“生日晚宴?谁生日?”他扫视了一圈四个霍比特人问。
弗罗多清了清嗓子说:“那是我的叔父,他很早以前就离开了夏尔,我也不清楚他具体去了哪儿,但我还是坚持每年给他举办生日庆典,已经这么做十几年了。”
“这样,”他挑挑眉含混应了,又望向山姆,“你是……?”
山姆点点头:“山姆维斯·甘姆齐,喊我山姆就可以,我是**斯家的园丁。”
“你是这里的主人吧?”
“是的,弗罗多·巴金斯,幸会。”
“佩里格林·图克!喊我皮平就行!”瘦长脸挺直腰板大声说。
“你好,图克先生。”
“梅里阿道克·布兰德巴克!很长是吧?你也可以喊我梅里!”
“幸会,布兰德巴克先生。”
“那么到你了,”弗罗多天蓝色的大眼睛也闪着好奇的光芒,说,“你叫什么,陌生人?”
“……”他绷着脸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你们……就叫我无名吧。”
几个霍比特人互相传递一番眼神,山姆抿了口热茶小声评论:“挺有个性的。”
“幸会幸会,这个……无名老爷,”皮平和梅里强行挤到他跟前一人握住他的一只手使劲儿摇着,“我听说这是大人族打招呼的礼节之一……哇,”皮平突然感慨起来,“你的手好重啊。”
“不是手重,笨蛋!”梅里压着嗓门(然而毫无用处)斥道,“是铠甲重!”
“啊,这个问题,”弗罗多使劲儿地摆着手说,“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以后再……科普,我们称呼你无名先生,没有问题吧?”
“……嗯。”
弗罗多啪啪拍着手大声道:“别站在这里问个不停了,不如边吃边谈,岂不美哉?”
“对!对!”皮平连声附和,“这才是我们霍比特人的待客之道嘛!山姆?山姆在哪?哦,快去准备晚餐!”
无名歪了歪头问:“你们不是开过宴会了?没吃饱?”
梅里扑哧一声笑了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是我们霍比特人的第六餐,算正餐!我们的晚饭时间没那么早结束!”
……第六餐,无名打量了一番四个小个子,心想也就山姆胖点儿,其他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一天吃六餐的身量啊??
“各位要来点什么?”山姆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高声问,“厨放里的奶酪再不吃该坏了。”
“好极了,”皮平用力一下拍了手说,“今天晚宴上那个牛油羊杂哈吉斯不错,有的话给我来点儿。”
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餐桌边椅子上。
“那我要酱汁烤兔子。”梅里说完走两步又加了句“谢谢”然后跟着坐在皮平身边。
“请吧。”弗罗多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无名犯了难,但一时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客随主便。
山姆进厨房去了,三个霍比特人加一个无名这屋子就显得更拥挤了,然而神奇的是尽管这样也并不让人觉得促狭或逼戾,橙黄的灯光和摇曳的烛火始终给人温暖祥和的感觉。
家。
无名对这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概念,没有感想了。如今想念涌上心头,却因为记忆支离破碎,心中空空如也。
弗罗多请他坐在主座上,无名也不多推辞。主食上来之前就已经有好几盘小碟端上桌,除了弗罗多之外皮平和梅里已经开始大吃特吃。
他们不是刚从晚宴回来吗?无名瞧着他俩那吃食的模样心想,怎么搞得像是午饭之后一直饿肚子到现在一样?这已经是第六餐了哎!
“别客气,尽管吃,这是我们霍比特人最拿得出手的待客之道了。”弗罗多将一碟烤鹅肝往无名跟前推了推热情道,“就算觉得不合口味也尽管提,回头让山姆再多练练就行了。”
“别怪我多嘴昂,”皮平一边用嘴撕着牛肉一边说,“为什么还不把头盔摘下来呢?多闷呀,连这诱人的香气都挡在外边了。”
“……还是不摘的好。”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霍比特人们更加强烈的好奇和不解,他们齐刷刷问:“为什么??”
“因为……”无名促狭地推了下面甲说,“因为这可能会影响你们的食欲……”
霍比特人们突然陷入一片迷之寂静。
“啊,”最早还是身为主人的弗罗多开腔了,他夸张地挑挑眉,煞有介事地点头说,“这个……你是有点难处,对吧?类似的情况我也不是没有……”
“对对,”皮平插嘴了,“傲足家的老头子去年脸上脓疮烂了哎呀血水流的满脸都是,他就不愿意见……啊!你踢我干嘛!”
被质问的梅里绷着个脸,活似被儿子气到无话可说的老父亲。
“要不这样吧,”山姆开腔打破了短暂的尴尬沉默,“我先带无名先生看看他的客房?先让他喘口气吧。”
弗罗多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立刻赞同:“好,无名先生口味怎么样?我们可以把食物送到你房里去,如果你……呃,更愿意独自进餐的话。”
我能说我连我对食物的偏好都想不起来了吗!!
这么一声咆哮在无名内心底回响着。
“不用,如果我有什么需要……我会说的。”无名说完站起身,已经想要以最快速度逃离这被美食氤氲香气笼罩的餐桌了。
于是山姆在前面带路,无名跟在身后,向他的临时房间走去。
接着他发现自己真是太小瞧这些小个子了,就比如这他一开始十分嫌弃的小矮屋,先前哪里能料到屋子纵深竟然这样宽广,且四通八达,房间众多,从这方面来说可以论的上不亚于一个男爵的公馆了。
“这就是你的屋子,还满意吧?”山姆推开一扇门朝里抬抬下巴问,“如果不满意可以换,千万别拘束。”
“不用,”他弯腰进去瞧了一圈说,“谢谢。”
“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就好。”山姆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挺直腰板说。
“不用……”
话音没完山姆就已经离开了,无名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叹了口气,上前关了门,然后扭头站在房间里发了会儿呆。
还好,这屋里有个非常重要的道具,那就是镜子。
无名现将剑盾置于床头柜边,然后面对墙上的小镜子,慢慢取下了头盔。
即使镜面的清晰度不够完美,但也足够映照出一张非人的面孔。
干枯,萎缩,黄中带黑,皮肤如同死木的树皮一般干巴巴贴在骨头上,扯出头骨的轮廓,双眼是浑浊一片的漆黑,如同无星的永夜。及肩长的头发现在褪成了苍白带灰的颜色,刚从头盔里解放出来还乱糟糟的。
然后他再取下手套,褪去臂甲,卷起锁子甲撸起袖子一瞧,手臂就更像一截干死的枯木了。
即使他一直努力保持冷静,不至于动作颤抖,看清这一切后,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难怪最早遇到的那俩霍比屯夫妻看到他的脸跟见了鬼一样,而更令人悲伤的是,他也的确想不起自己之前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稍微想象一下外边的霍比特人们如何讨论他这个死活不肯摘头盔的怪胎,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口闷气积郁其中,心情焦躁得很。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