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路翊抓着柜台边缘从牙缝里挤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这个，抱歉，我们客房满员了……”
“不是说思科啤镇位置偏僻，不是什么大城市吗？”
柜台内有着大狗耳朵的兽人躁动不安地搓了搓手，解释道：“客人，那确实也是实话啊。但是马上就要到圣火山节了。我们这虽然没什么别的优点，但交通很发达，在三个区域的交界处，只要去东南边肯定要经过这里的。”
“圣火山节？”
店员急忙点头，垂着的耳朵噗噜噗噜跟着甩动起来：“在火山群岛！十年才一次的小型火山喷发象征着神灵不间断的庇佑，那里的祭祀会举行盛大的庆典，要持续足足五天呢！”
路翊听到这里低沉的心情才平复了点：“所以很多火山神的信徒都在往那里赶路？我们竟然正好赶上十年一次的祭典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虽然原本没有去火山群岛的计划，但路翊临时决定在不影响此行目的的前提下顺道去看看。
能让当地居民穿越半个大陆前往的活动，值得作为同行的地下城学习借鉴。
店员狂点头：“没错没错！我们店好久都没有生意这么好过了。连一楼的公共区域都满员了。嘿嘿。”
“……”
这下连青旅都没得睡了。
路翊本来还以为可以在小床上挤一挤，现在进一步被击沉了。
他扭头和鲁弗斯说了这个悲痛的消息，两人一琢磨在旅馆门口堵着也没解决办法，只好先转身出门。
莫妮卡和哈维尔在旅馆侧面的道路上看车。他们的马还等着好好休息，得知今夜他们很可能又要去野外扎营，姐弟俩齐齐地叹了口气。
“你们怎么又出来了？”
拉姆达长长的脖子突然从旅馆对面的杂货铺门里探了出来，吓了几人一跳。
她对南部各个城市的收货喜好和市场价了如指掌，刚到思科啤就直接挑了批货去熟悉的供货商那贩卖，和路翊他们分开了。
“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出发去东部了呢。你如果也想着在思科啤住一宿的话……很可惜，已经没地方睡了。”
路翊没什么精神地和她说了圣火山节导致的房源紧缺一事。
拉姆达用尖尖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耸肩提议道：“我不需要住旅馆。我在思科啤有房产。毕竟是常年往返的中转站。”
房产？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拉姆达。
“呃。你们要借宿吗？抱歉，我家不接待雄性进入，哪怕是异种族。莫妮卡的话倒是可以住客厅的沙发。哈维尔是小孩儿，勉强也可以吧。但只能睡地板。”
路翊噎住了：“那我们……？”
“你们可以睡在马车上，停在后院就好。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找个空地扎帐篷。只要第二天把挖开打钉的泥土复原就好。”
拉姆达一点都不好客地抱着胳膊挑挑拣拣，又补充道：“——要按人头算钱，但我只要旅馆费用的一半。另外，你们可以把马寄存在我家，正好我也想观察一下它的健康状态……”
路翊已经麻木了：“好好。我明白，要收费对吧。”
“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拉姆达没有唇瓣的宽大蓝色嘴巴咧开，露出了一个狡猾的微笑。
路翊忍不住拼命在脑中回忆，自己刚开始当商人时也是这幅掉进钱眼里的状态吗？
拉姆达的家在思科啤镇的最外围，因为只是中转歇脚偶尔住，这里平时被她当作仓库使用，推开门后客厅几乎被各种箱子罐子淹没了地板。
拉姆达走进了房间，抱怨着建造这房子的家伙一定不是她的同族。不然一定会预留一个更高的门。
“乱了点。别在意。”
她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麻布袋，很久没迎来主人居住的旧木地板掀起了一阵飞扬的灰尘。
刚刚路翊了解了当地低迷的房价后甚至都想给自己也来这么一套了，但考虑到下次再来说不定就是十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在这期间房子势必会变得比这里还像灾后现场，他还是暂且打消了这个奢靡的念头。
路翊和鲁弗斯很识相地在门口张望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去后院拴马，不准备踏入这位异族雌性的居所。
“要扎帐篷吗？这里的后院比我想象的小。”
鲁弗斯观察了一圈。拉姆达所谓的后院不像村子里大到可以洗澡种地的那种，停下两辆马车后几乎就没有空余面积了。路翊也不想第二天起来整理土壤，干脆道：“算了，临时住一下，咱们就在马车里凑合着睡吧。”
正好卸了不少东西下去，包括姐弟俩大活人，马车厢内的空间足够他们蜷起腿并排躺下的了。
“铺个柔软的毯子，找地方买个枕头，这不比旅馆的大通铺差……看，掀开帘子还能看到咱们的小风铃。”路翊一扫刚才的失落，再一次有了精神。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异族风编制小手工……
鲁弗斯看了看路翊的侧脸，脑海里开始忍不住思考要去哪里才能搞到更多让他喜欢的纪念品。
“那我们出发去找找有没有卖靠枕的吧。最近既然有这么多不同地方前往火山群岛的旅人，市场应该很热闹。”
路翊用了一秒钟赞同了鲁弗斯的提议，并花了五分钟才从马车里慢悠悠地挪动出去。太阳快要落山的黄昏时间，他终于可以不再穿着防风沙防晒的土黄色斗篷套装，而是能够继续他的休闲度假装扮了。
拉姆达听说他们四个要出门买东西，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也一起行动，可以顺便看看集市上有没有什么新货。
被三个高个子围在中间的莫妮卡姐弟俩走在路上不停被人围观，心理压力不小。
思科啤镇的集市集中在西街的中心区域，除了商业小道，这里还汇集了不少可以顺带享用晚餐的小酒馆，路翊数了一下发现数量竟然比正经餐厅要多一倍，可见当地人对酒精的喜爱相当之高。
“等下顺便问问各位摊主店长，认不认识曾拥有一只表演团的摩尔先生。按照推断他今年起码有六十多了。同龄人或许认识他的可能性更高。”
莫妮卡和哈维尔连忙点头。
他们都快忘了这次旅行的正事是找鲁弗斯母亲的老家了。这一路上他们吃吃喝喝，从一个地点打听消息赶往下一个，继续吃吃喝喝……俨然有把寻人之旅变成南大陆周游记的架势。
“你们不是来参加圣火山节的，是来找人的？”拉姆达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好奇地抱着胳膊问道。
“嗯。你听说过那个人吗？”
拉姆达摇摇头：“六十多？都差了快三代了，我怎么可能认识。况且你们人族老了后脸都长一个样。”
“哈啊？你几岁啊？”路翊困惑地看向拉姆达。
这位女士的言辞透露出多年的旅行经验，还有个人名义下的房产，路翊下意识就将其当做了同龄人甚至前辈。
“十七啊。”
“诶？”
一行人都震惊了。
路翊忍不住小声嘀咕：“搞半天全是小孩，我最老啊？”
拉姆达摆摆手：“蜥蜴人的寿命普遍比普通人类短一点，你们应该知道吧？这是兽人种的通性。反正我七岁时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哪怕作为兽人族，七岁就成年还是太早了吧？”
路翊想到同样寿命偏短的奥克一族。他们起码也要十几岁才成年呢。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在异种族差异上的无知和好奇心，一边牵着鲁弗斯的手逛市场一边向拉姆达打听更多关于蜥蜴人的事。
按照拉姆达的说法，蜥蜴人寿命普遍在五十年左右，虽然看起来很短暂，但他们拥有极短的幼年期和老年期，一生几乎都是壮年，是相当“实用主义”的种族。
“我是觉得很不错啦。老了后‘啪’地一下就死了！不像你们人类，眼睛也看不清，头发和牙齿都掉了，还在抖索着拄拐走路。运气不好的话这样的日子竟然还要过上几十年才会自然死亡，真是辛苦啊……”
拉姆达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的话语中并没有嘲讽的意思，看来在蜥蜴族眼中，几十年的老年期真的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
路翊没有反驳她，只是觉得不同寿命的种族眼中的生命差异相当有趣。
“嘿，油炸小蝎子要不要来一串？一串三只，前面没有比我家更划算的了！”路边的小摊贩吆喝着打断了路翊的思绪。
他面前有一只用隔板挡起来的大锅，里面盛放着冒着热气的金灿油花。一旁串好的蝎子裹着白色的面粉，每一只有小拇指那么长。
摊主手边还放了几个盖口已经糊得包浆的调味料罐子。虽然不是很整洁，但这种一看就有年头的器皿让路翊对摊主的手艺充满了信赖。
“这是传闻中的名产炸蝎子？这里竟然就有？走，我们去尝尝。”
路翊眼睛一亮，拉上鲁弗斯的手直奔摊位前。拉姆达也紧跟过去，看来蝎子这种食物处在她的喜好范围内。
“莫妮卡哈维尔，你们也跟上啊，别被挤丢了！”路翊远远地叫道。
姐弟俩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