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拉听到路翊的问题后明显迟疑了。她的丈夫无奈地笑了笑，将她的那份麦酒塞进科拉手里，看着她皱着眉毛咕嘟咕嘟直接干了大半杯。

豪爽……

路翊敬佩地看着这位女士脸颊慢慢泛起红润的色泽，只听乔普抱歉地主动解释：“不好意思，我的妻子每次提到过去的事都很难过。请你给她一点时间。”

“哦当然，没问题，我们先吃吧。你们也要来一点吗？干完农活总是很饿的。”路翊主动地把盘子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其实我们刚刚已经吃了十张玉米饼了，科拉一纠结就喜欢一言不发地大吃大喝……哈哈，那我就稍微再来一张吧。”乔普谦让了几句后笑呵呵地又卷了起来，先递给了对面的科拉，然后自己也卷了一个，三两口就吃了个精光。

路翊看着他们豪迈的吃法又饿了，但他很怕自己吃得满手汁水的时候科拉突然开始说话，所以只能小口地嘬着啤酒耐心等待。

吃了一个玉米饼后，科拉终于想通了，看着鲁弗斯的脸张口述说。

“曾经有一段时间，南大陆的舞者女孩们都幻想着和你母亲一样，去北大陆遇上王都的富有贵族，开展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你们也许不知道，南方虽然各个城镇也有管理者，但他们是通过推选上任的，也不具备将位置无条件传承给后代的责任……这么一比，成为一名古老家族的贵族夫人对年轻女孩有着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路翊小声纠正道：“西耶娜遇上的那位贵族是北境的，不是王都的。虽然富有，但是北境可是个住起来很冷的地方，食物种类也没有南大陆丰富。”

科拉点头：“很多传闻传着传着就变夸张了。西耶娜原来所在的表演团团长是个爱慕虚荣的家伙，他回来后在酒馆四处宣扬自己捧红的表演者有多么出色，成为了贵族夫人。很快就有同行想到了可以借此机会大捞一笔。”

“啊，所以后来的那些姑娘们……”

“没错。虽然我厌恶那些不是真心学习舞蹈，而是一心想要嫁给贵族的人，可说到底一切都只是骗局，”科拉攥紧了酒杯的把手，“仔细想想，北方哪会有那么多贵族未婚，还愿意娶异国舞女做妻子？他们只会骗年轻的姑娘和他们无知的村民父母！”

科拉脸颊呈现愤怒的红色，很快她又低下头，用难过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道：“而我却没有想到，做了那么多年的帮凶。我让她们保持匀称的身材，轻盈的姿态，不是、不是为了……”

桌上几人连忙摆手：“怎么会，科拉女士，你没必要对此担上任何责任啊！”

“科拉，都过去了。那些家伙已经得到了制裁，我们每天和茂盛的玉米作伴，没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

乔普又塞给科拉一个大号玉米卷饼。他安慰妻子的方式似乎除了投喂啤酒就是卷饼，路翊大概猜测出了科拉为什么从一个自我要求很高的舞蹈表演者变成了如今圆润的模样。

但是这没什么不好的。正如乔普说的，现在的她看起来很快乐。

科拉一口气干了剩下的啤酒，化悲愤为食欲，又塞了一个玉米饼进肚。很快她就懊悔起来，说今天吃得实在太多了，明天开始要多做点农活弥补。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关于西耶娜的家乡……也许老团长知道这件事？”科拉放下杯子后说道。

路翊惊喜道：“你和他还有联络吗？”

科拉摇摇头：“后来得知一切始于自己添油加醋的宣扬后，他对那些受害的女孩们感到很愧疚。他确实是个虚荣的混账，但绝对没有混蛋到那个地步。我抛下过去回村庄已经十几年了，虽然知道老团长的住址，但很可能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没关系，请说吧，我们会去看看的。”路翊将怀里地小本子掏出来，将科拉咀嚼着回忆吐露的地址悉心记下。

“没能帮到太多。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西耶娜的故乡。如果你们实在找不到，又需要返回北大陆……把粗穗子村当成她的家乡也可以的。”

科拉抱歉地对鲁弗斯说道。

“谢谢您，女士。”鲁弗斯认真地低头道谢。

“对了，那个……你妹妹，长得和西耶娜像吗？她现在在北大陆吗？一个小女孩，你们就放她独自生活？”科拉关切地问道。她眼神左右飘移，像是在掩饰什么心思。路翊猜测她也许是想看看莉蒂希婭，从中窥探到一点西耶娜当年的影子。

毕竟鲁弗斯哪一双眼睛再像西耶娜，整体的轮廓更接近年轻时的老克劳福德。

路翊抱着胳膊在心中暗暗想道：说什么“有点嫉妒”，其实这位科拉女士当年应该相当喜欢西耶娜吧……

“科拉女士，请不要担心。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其实是一位相当出色的魔法师，掌握很多神奇的技巧。比如我可以随时与远方的她沟通，还可以运用空间魔法将她召唤到这里来。”路翊上下嘴皮一碰，轻松地说出了在普通人看来仿佛天方夜谭的奇妙话语。

还没等夫妇俩说什么，他立刻又抛出一根橄榄枝：“怎么样，科拉女士，要见见她吗？莉蒂希婭她也一直在关注我们寻找西耶娜故乡的动向。”

乔普“哇”了一声：“魔法连这种事都能做到？科拉，你可一定要见见她。这样的机会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可、可以吗？如果不会很麻烦她的话……”

科拉憋红了脸。路翊发现了，这位女士在某些小细节上有点别扭。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天色晚了，她也许已经快要休息。我明天早上邀请她来吧。”

西达夫妇连连点头。路翊顺势提出了晚上的住宿问题，科拉表示家里只有女儿以前住过的小房间，给男人睡不太好，但莫妮卡可以住在那。

乔普主动提出帮哈维尔找住的地方，村子里凡是儿子外出工作的村民家中八成都有空房间。反倒是路翊和鲁弗斯，如果他们要睡双人床的话可能有些困难。

“对了，杂货屋的老桑尼后院有个仓库，有时候下大雨不方便返程，附近村子的访客会借住在那。你们可以把两张小床拼在一起，我们村子虽然风景很美，但住宿条件不怎么好就是了。”

“我一点都不挑的，等会儿我就和鲁弗斯去问问。咳，其实也不是非要住在一个屋，只是……”

路翊比划着解释道，乔普和科拉却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直接打断了他：“明白明白。情侣年轻时热情四射，都是这样的。”

“呃，不是，嗯……怎么说呢……”

路翊越说越小声，最后决定还是不辩解了。

能睡一张床当然最好不过！他们从港口旅馆退房出发后可有十天没碰过被子和枕头了。虽然在篝火旁用毯子卷成一张饼也很温馨，但时间久了果然还是想要躺下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食堂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村民，看到他们六个坐在一起聊天，这些爱凑热闹的中年人纷纷好奇地询问西达夫妇这是要和旅行商人买什么好东西。因为不想提及过去表演团相关的事，科拉就说想给维洛尼亚买生日礼物，几句话含糊地糊弄了过去。

吃饱喝足，路翊和鲁弗斯逃难似的从热情过头的村民包围中钻了出去。他们给食堂老板留下了超过定价的钱币表示这顿饭物超所值，随后就又一次去了杂货铺。

穗子村的杂货铺晚上五点就歇业了。不过如果需要什么都可以敲门喊老桑尼救急，所以鲁弗斯试探着敲了敲门，就看到早上那个小老头又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说明了来意后老桑尼很兴奋，他的孩子们早都去城里了，一下子多了两个年轻人住进来，他仿佛也变年轻了好几岁，张罗着要给他们泡茶。

“不用啦，有井水或者烧水的大锅吗？我们简单洗漱一下就休息了。”路翊看着老人家在小小的店里走来走去忙活个不停，有点不好意思。

“有，就在后门出去左手边。真是抱歉啊，我们村里连个浴场都没有。嘿，我听说城市里的公共浴场里头永远是暖和的？哪怕光着身子走来走去都不会着凉？那也是魔法吗？”

老桑尼给路翊和鲁弗斯倒了玉米须茶，嘴里嘀嘀咕咕不停。

“那不是魔法，桑尼先生，那是地炉的功劳。别说南大陆这么温暖了，哪怕是北方的雪地里也一样奏效。”路翊和老桑尼三两句话解释了一下地炉的原理，但对方明显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真厉害啊”。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仓库一角，带路翊和鲁弗斯穿过后门和小院子过去的路上说起那匹蛛丝布。要给侄女做小衣服的村民晚餐前来取货了，他不懂货，没猜到那玩意有多昂贵，只觉得滑溜溜的特别好，乐得呲着个大牙就走了。

“婴儿皮肤嫩，用点好的没毛病。”

“嗨，村子里的婴儿才没有那么娇弱呢……到了。就是这儿。”

路翊和老桑尼说了两句话，他们就走到了院子后的仓库。路翊一看，仓库的面积还不小，放在城里还能算个豪华大平层。

推开木门，里面的装修就不太豪华了。老桑尼习惯把阴凉保存的东西放在杂货铺的地下室，干燥可晒的就堆在这边。房间里弥漫着干草、老旧木头和布料被晒过后散发的气味，走过布满货架的区域，最里头放了两张一米宽的小床，上面铺着缝了小补丁的被子，随机的撞色效果还挺有南大陆风情的。

“抱歉，怎么收拾也就这样了。”老桑尼挠了挠头发说道。

“已经很好了，很温馨。”路翊笑着感谢了他。鲁弗斯也跟着点头示意，然后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把床像玩具一样推着并到了一起。

“我是很难推动了。你劲儿可真大，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老桑尼感慨了一句，又让两人跟着自己出去找烧水的位置。

这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水平……

路翊无声地嘀咕了一句，看了眼鲁弗斯。他的恋人擅自拔高了老人对“年轻人”的期待，这让自己这种体能一般的普通人压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