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好酸……”
路翊看着满地的玉米杆子，忍不住短暂地直起腰来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出了一声悲叹。
远处老妇人们包围下的鲁弗斯注意到这边，对她们的惊呼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快速把手里的两节玉米棒子丢进背后的筐里后凑了过来。
“没事吧？要不要用本源的能量恢复一下？”鲁弗斯低声问他。
“我还好，起码还能再撑半小时。”路翊果断推拒了。这种情况就和晕船时差不多，用能量恢复感觉有点亏，不用又是一种缓慢折磨人的痛苦。
他看向周围佝偻着背的老人们，在心里忍不住赞叹起劳动人民的伟大毅力。
因为鲁弗斯掰玉米的速度实在太快，个头又足够高，连梯子都不用就能把最顶端的摘下来。路翊决定和他打配合，担任起砍玉米杆的收尾工作。
从制定了这个计划开始，他已经弯着腰将近一小时了……
他薄薄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打透了，马尾发梢也湿漉漉地贴在了脖子上，脸上溅上了泥土点子和玉米须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干农活真是不容易啊……而且这里还人口流失得这么严重。这就是农村老龄化的结果吗？”路翊把湿了的头发解开又捋顺，看向周围的老婆婆老爷爷们眼神都变得比之前柔和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得对这些辛苦的老人好一点。
但路翊很快就发现，比自己可怜他们，似乎老人们投向自己的视线更加充满了怜悯。
“放心吧，各位，我好着呢。”路翊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露出了和之前一样完美的笑容。
“小伙子，你受苦了，你一看就不是干活儿的料啊。”
“快去旁边休息一会，我来捆起来这些杆子……”
路翊被老人们拦着，逆反心理反而上来了，又埋头猛干起来，鲁弗斯无奈地看着他，准备时刻拦着他接手砍玉米杆的工作。
想到手里的作物不论果实还是根叶很快都会成为食材和养料，不论以哪种方式处理，最终都会在养活大批的生命后再次回归土地的怀抱，路翊就感到莫名的欣喜。
也许这就是种植带给人的安心与成就感。
沉甸甸的玉米筐很快就满了，路翊也系好了一捆杆子，鲁弗斯和路翊商量着先放到拖车上一次，等攒个三五筐再回去一次。
“嗯……？这是……”
路翊和鲁弗斯正仰着脑袋在拖车边大口大口地喝清水，突然听到了区别于老年人的声线。两人齐齐转过头望向路边。
“乔普，科拉。你们今天的收成很不错啊！”站在玉米地外泥土路的老人们感慨着看向路过的一对中年夫妇。
“还不错。今年的玉米都很饱满。这两位陌生面孔是？”
中年男人推着车寒暄了一句。他旁边的女人走路有些跛，瘸得不算明显，缓慢地一起跟着他往回走。
路翊抬头看到他们，和鲁弗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跛脚的中年女性……这位应该就是维洛尼亚的母亲了。
“你们好，我是从北大陆跨海而来的旅行商人。本次同行的还有两个本地的小向导，以及我的恋人。别看他长了一副南大陆人的外观，实际上他不会说本地语言。”路翊微笑着伸出手去握手，为鲁弗斯无法打招呼做出了解释。
在不知道他们身份的前提下，西达夫妇表现得还挺亲切的。乔普大叔“哦哦”地回应了他，伸手快速摇晃了两下。
尽管路翊身上也脏兮兮的，但是他看得出对方的家境很不错，大概是个有钱人。弄得他满手都是土，乔普大叔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粗穗子村很久没见过旅行商人了，你们和杂货屋交易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田里？”
“想试试当地的食堂，拿苦力换顿四人餐，”路翊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随后才说出真实原因，“当然，主要是路上正好遇到几位老婆婆，我们顺手帮了个忙。就当体验生活了。”
老婆婆们笑了：“乔普，本来想找你和科拉帮我们收玉米的，看来这次用不着了！这个红头发的、叫做鲁弗斯的小伙子实在太能干了，一个人干了三四个人的活儿。哦……路翊先生也很努力哦。”
虽然婆婆们的语气面容都很慈祥，但路翊还是因为她们微妙的表达差异内心受伤了一秒钟。
乔普欢快地笑了：“看样子各位真的找到了好帮手。瞧，海姆奶奶都抛弃我了。”
他是个憨厚但不失风趣的质朴村汉，很招老人喜欢。
他身后的女人科拉大概就是维洛尼亚的母亲了。如果仔细看能从她的眉眼形状上辨认出一点点维洛尼亚同款的艳丽，只是在村子里风吹日晒留下的皱纹和斑痕遮盖了它。和路翊想象中的“退休歌舞演员”不同，她不是那种干巴瘦的优雅妇女，反而体重相当可观，脸蛋和膀子都圆润，只能从挺直的腰背看出一丝和普通农村居民不同的气质。
“我和乔普先去送一批到谷仓去，顺便处理两根新鲜的玉米送到食堂去，晚上做玉米沙拉和浓汤吧。饼应该每天都有供应，配番茄沙沙或者炖猪肉丝都很不错，不比城里的餐馆差。”
科拉扶了扶后背上的小筐，终于开口了。她笑起来时眼睛弯起来，一点也看不出维洛尼亚口述的“脾气不好”。
因为脚的缘故，她做不了太重的活儿，但还是坚持每天和丈夫到地里来。毕竟她怎么说也是个壮年女性，同村的老婆婆老爷爷都还在卖力工作，科拉不愿意落后于人。
“那真是太期待了。女士，为了能早点吃上食堂，让我们也帮你们一把吧。”路翊惊喜地用夸张的语气赞叹道。
鲁弗斯在他的招呼下终于从人群和玉米杆子中挤了出来，扶了扶头顶的大草帽，面对面看向科拉女士。
这位面容和善的女性在热烈的阳光下终于看清了这个大高个青年的脸，见到那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和火红的头发，她突然呆愣了几秒。
鲁弗斯对视线的变化很敏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女士，我，奇怪吗？”鲁弗斯不确定地问道。
路翊看了看鲁弗斯，见他小小地点头，立刻意会扭头也看向科拉，抑制住“她可能真的和西耶娜认识！”的激动心情补充说明道：“科拉女士，对吧？我的恋人应该是想说，他的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不，没有……！他……他太高了，还有一头红发，我们村子里很少见。”科拉磕磕绊绊地解释道。
路翊和鲁弗斯不相信她的说辞。要说少见，路翊的黑发才是真的少见，刚才也没看她愣住。
那是猛然想起某个故人的表情。
老人们不赞同地打趣道：“科拉，乔普还在这儿呢，你可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看年轻帅哥！不然你的丈夫多可怜啊。”
乔普显然没放在心上，哈哈大笑着挠了挠头发：“我确实比不过人家年轻帅哥吸睛啊，不得不服气了。”
科拉有些恼火，或者是借此机会岔开话题，她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宽厚的后背：“别胡说！我和人家年轻人差了一辈呢。走了走了，别都挤在人家的玉米地里。”
她推攘着乔普拉车走了。夫妻俩拌着嘴，不久后就从他们的背影方向传来了笑声，老人们都笑着对路翊和鲁弗斯炫耀似的夸赞道：“他们俩最合适了，一个急，一个稳。夫妻啊，还是互补的长久。”
路翊看向鲁弗斯，本来想问问对方觉得他们自己俩人“互补”在哪里，但看到恋人眼中和平时不同的急促，路翊立刻就把闲聊吞回了肚子里。
“你觉得她认识你？她好像在刻意回避你。”路翊严肃地低声快速问道。
“科拉女士应该不会认识我。我长得不像母亲啊。”鲁弗斯蹙眉说着，表情困惑。
“她刚刚看了你的哪里才愣住的？身高？脸？头发？”路翊为了不让听不懂斯佩语的老人们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罚站，又一次回到玉米地里，弯下腰用手里的麻绳去捆零散的玉米杆子。
“头发。然后是我的眼睛。南大陆红头发的人不少，但我听说也不全是绿眼睛。更多的是蓝绿色的。就像在斯佩湛蓝色的眼睛也不多，灰蓝色的比较多一样。”
鲁弗斯也动了起来，继续咔哒咔哒地掰玉米棒子。
“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她对某个红发绿眼的人很熟悉。就算不是你的母亲，起码也是同村或者同一个地区的居民，我们顺藤摸瓜找过去，肯定有你母亲家的线索。”
“顺藤摸……好形象的俗语。又是你家乡的吧？”
“没错。”
聊天已经不影响他们锻炼了几小时后变得熟练的机械行为，两人一边劳作一边交流，决定先不要惊动科拉，让对方觉得他们一行人是为了探求过去有目的性地来粗穗子村——虽然确实如此——而是花上一下午和老人们搞好关系，等晚上去了热闹的食堂，在那找到机会进一步沟通。
在路翊偶尔掺杂一两声小小的“哎呦”“腰要断了”之类的抱怨，太阳的余晖渐渐落下。
粗穗子村的大食堂要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