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都是吃饭。四份吐司下肚并没有影响路翊和鲁弗斯本次出门的目标，反而让他们食欲高涨。
“这就是我常说的：吃完甜的就想吃点咸的，吃完咸的又想吃点咸的吧……”路翊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拉起衣服领口晃动扇风，虽然这能起到的效果很有限，但不这样做的话他的汗就会让衣料黏在胸膛。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不要看看旅馆老板给的那份‘游客推荐清单’？”鲁弗斯从他的裤兜里掏出来了那张被折成小块的纸。
路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鲁弗斯的大裤衩。
除了最重要的武器被常年背在背后，他知道鲁弗斯还会在裤腿内侧常备一把小刀。但这还不是这条短裤的神奇之处——那个并不怎么好看的质朴裤子有着大到仿佛异次元空间的口袋，他已经从那里看到过钱袋、笔、旅馆钥匙、小瓶装急救药水和其他各种用品了。现在还要加上一张推荐清单。
相比之下，他这条略微修身的裤子好像就放不下什么……
思索了片刻关于实用性和外观能否兼得的问题，路翊很愉快地得出了“既然有人实用那我就注重外观好了”的结论。
“按照你冒险的经验，在这种地方开旅馆的老板给出的推荐清单上，有几个是完全不吃回扣的？”路翊无奈问道。
“可能一只手数得过来，也可能没有。”鲁弗斯非常诚恳地回答。
每个地方的旅馆可以说是当地最快捷的信息交流场所，如果那个旅馆自带饭馆酒馆那就更是了。老板八成与本地的大部分商家都有交情。
虽然做推销不等于难吃，但路翊还是想要先自己搜寻一下。
在找餐厅的途中，两人也顺便货比三家根据价格换了一些当地的货币。虽然斯佩货币在这座港口城市可以按照比例消费，但据说以后去了小村子和沙漠地段就没人认了，除了当地币只能掏出黄金和宝石作为硬通货。
因为目前路翊都没见过纸币，鲁弗斯又对金属的重量很有洞察力，所以他不太担心会在换钱时被坑。
不过大概是一下子换的有点多——这还是路翊已经收敛了的情况下——很快他就注意到有不少街巷里看起来游手好闲的本地人钻了出来，将打量猎物一样的视线投向了他们，甚至试图隐密地跟上来。
“看来‘保镖’的威慑力不够啊……”路翊捏着下巴轻叹了口气。
鲁弗斯故意沉下脸，回头警示地扫荡了一圈，这下这群人总算立刻移开了视线，表情遗憾地在街巷的阴影中消失了。
路翊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的保镖游戏还挺有趣的。
他这次出门也没有带法杖，如果真的有认为他是位柔弱贵族的本地居民来寻衅滋事，应该会被自己的无杖施法吓一大跳吧？
夜幕渐渐降临，路翊和鲁弗斯又一次在路边摊捧回了两只椰子一边走一边喝。路翊自己都开始觉得今天选择餐厅的过程有点纠结了，不过鲁弗斯似乎乐在其中，紧紧跟在他身边，对投以探究视线的人回以不算太友好的目光，尽职尽责地完成了护卫工作。
当然，椰子水也很快就喝完了。这两件事不冲突。
“先生，要不要吃本地菜？美味！有椰子、饭！”
路翊和鲁弗斯一路收到了不少店家的热情招揽，不过还是头一次被孩子叫住。
一个穿着小背心，头上包着块灰黄相间编制头巾的瘦弱少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见他们回头后立刻更加卖力推销：“做菜的是我姐姐，是美女哦！”
他说的是斯佩语，不太流利，语调也很奇怪，但对于一个黑黢黢的南大陆小孩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路翊本来想关注一下童工问题，一听厨师是这孩子的姐姐就懂了，大概又是个家族式小店？
“还有很多。有图，不会南大陆语，也可以看。”
路翊点点头，对鲁弗斯说：“家庭餐厅，要不试试？”
他对家庭餐厅有种特殊的滤镜。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不太豪华的、破破的苍蝇馆子。这可能也是现代人被标准模式化连锁餐厅荼毒后的某种偏见。
少年听说他们俩要来，立刻小跑着引导两人跟着自己进入身后的巷子。那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路边挂着好几个大大的木牌画了箭头，远处一家门口装饰着椰子壳、花环和绿叶的门店窗户内散发出淡淡的橘黄色灯光。
男孩很客气地带着他们推开了门，用贝壳做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虽然位置不太美妙，但这家店里意外地还有几桌客人，正三三两两地喝着酒。见有人入内，他们转头打量了路翊明显是外乡人的外貌，随后很快又埋头继续喝酒聊天去了。
“欢迎。呀，是游客？”
柜台内的女士看起来很年轻，和少年如出一辙的深棕色小卷发从编织头巾里露出了一个马尾，她看到路翊的脸后小小地“啊呀”了一声，立刻换上了斯佩语。
不过她会说的也不多，很快她就亲自端出来了两杯泡着兰巴叶的清水，将画着简笔菜式的特殊菜单拿出来指给两人看。
路翊看惯了艺术细胞较高的地侏们绘制的精美手工菜单后，看到这么稚嫩的画工忍不住笑了笑，不过他想到这大概是面前这两姐弟亲手画的，又觉得不能太苛刻。
“这个，这个，这个……”
其实图画得有点抽象，路翊又不熟悉当地菜应该长什么样，就算便点了几个看起来就不会难吃的东西。
他又确认了一下菜单上的价格数字，感慨当地的物价比斯佩南边的港口城市低多了，反手把菜单递给鲁弗斯看。
“我相信你的品味。毕竟你是专业的。”鲁弗斯果断将选择权交给了这位背景热门餐厅刺槐旅馆的背后创始人。
“好吧，那再来这个和这个……”
路翊在姐弟俩越来越惊讶的表情中加了点餐后甜品和小食一盆，并要了两杯饮料，终于打住了根本停不下来的点餐节奏。
都旅游了，吃不掉也要多试几样！
老板去后厨忙碌了，招待客人的就只剩下那个从柜台后要踩着凳子才能露出脑袋的少年。好在店里大部分其他客人只是在喝酒聊天了，他要做的事并不多，只是一双眼睛左右转着乱飘。
很快路翊就得到了他们的第一份食物，虾片。
浅褐的厚厚油炸物中看得到点点红色的鲜虾痕迹，路翊很喜爱这种不用担心化学产物的感觉，直接拿起了一片咀嚼起来。
这种用玉米粉、蛋和鲜虾制作的海鲜小零食在斯佩南部海岸线也有。这东西做起来不难，保质期也不短，唯一不好的就是容易受潮，口感大打折扣。
明显这家店的半成品虾片保存得不错，稍微复热了一下后端上来的依旧蓬松酥脆。
浓厚的虾味和淡淡的盐咸味迅速融化在舌头上。路翊以前大致了解过虾片是怎么做的，很多地方过年会弄些这东西作为年菜。扔进油锅时滋滋作响的美妙声音意味着它很容易令人发胖，就和薯片一样。
和鲁弗斯迅速解决了一整盘虾片后，他们点的开心果椰子水和菠萝汁也端上来了。
鲁弗斯很习惯地先把两杯都推到路翊面前，等待“专业人士”的评价。
“这个开心果酱的颜色绿得太漂亮了，我刚刚看到他们柜台里有瓶装的，我走前一定要买一罐，路上可以配面包吃……啊，有点不舍的搅开。”
路翊盯着透明玻璃杯里漂亮地分层的透明椰子水和上面厚重碧绿的开心果酱糊看了半天，终于狠下心把它们用搅拌棒摇匀了，得到了一杯淡绿色的漂亮饮品，就像是杯倒了太多牛奶的抹茶。
“啊，好甜。加了很多椰子糖，是我喜欢的口味。开心果酱也非常浓郁，椰子的清爽中和了甜度——当然还是很甜。我喜欢。”路翊补充了一句，准备让鲁弗斯喝一口尝试下。
鲁弗斯不讨厌甜的但也不太痴迷，喝了一口后确实被齁到了。鉴于这里有他很喜欢的椰子水味，他还是表达了高度的赞赏。
“菠萝汁……啊我真的又吃到菠萝了……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找点大海怪或者巨龙想办法开通个什么快速物流通道？我们地下城就不能吃上菠萝和芒果吗？”
路翊抿了抿嘴唇，舔掉了沾上的新鲜果汁。这里的菠萝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更甜，微微的酸涩不至于让人倒牙，金黄色的果汁表面上仿佛能肉眼看到漂浮的甘美香气。
鲁弗斯对清爽香甜的菠萝汁比较中意，不过他还是决定主要喝水，把饮料交给路翊解决。虽然他不久后就会哀嚎“早知道不让水占据那么多胃的空间”，但喝到喜欢的饮料时，对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非常幸福。
“来了，客人。咖喱饭。”
“咖喱？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鲁弗斯看着眼前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刺激香气的锅子回忆以前旅行的记忆。
“什么！我们那边有咖喱？我从来没听说过。我可是早就想吃咖喱了……”
“这个东西好像要很多种不同的香料调配来做，北大陆的人都不太懂怎么混合。粉类的过海又很容易潮掉，总之挺麻烦的。”
路翊有些震惊：“所以就没有人想到过要把按照比例调配好的成品打包出售吗？也没有人把它们加入一些防腐物质做成块状？”
鲁弗斯只把咖喱当做成土豆炖猪肉之类的普通煮菜，一时间没有想通为什么路翊会如此在意它。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理解了路翊一切指向地下城经营的思路，一边动手给路翊盛了一大勺到小碗里晾凉，一边建议道：“我觉得这是个商机。我们做吧。”
“对，现成的大生意我们必须做！呃，啊，当然了，是把你母亲的事情搞定之后……”路翊晃了晃脑袋，懊悔于自己怎么这么快又开始工作了。
他吸了吸鼻子，嗅到了浓厚的咖喱香气。如果不是这玩意看着就会烫死人，他肯定已经直接挖一大勺送进嘴里了。
“牛腩块，胡萝卜，洋葱，土豆……和我们的炖肉很像。不过他们不会放西红柿。”鲁弗斯拨弄着自己那份小碗里的，仔细分析道。
路翊终于忍不住诱惑，用勺子边缘沾了一点点酱汁，伸出舌尖快速小心地舔了一下。
“唔，有在酱汁里放椰浆？还有一点点姜的气味，和咖喱酱融合得刚刚好……这家店的‘姐姐女士’相当会做菜啊。”
看到路翊两眼发光地又从旁边的白饭碗里挖了一大勺，和泛着微微红色光泽的浓郁咖喱搅拌在一起，鲁弗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你好熟练。所以这是你以前的家乡也有的食物？”
“有，非常像，所以我很惊喜……不过说起来，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发现有很像或者说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了？虽然文化的发展大体是相似的，但这已经可以称之为抄袭的程度了。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路翊神色变得有些困惑，手也停了下来。
鲁弗斯“啊”了一声。
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路翊正在心里这么重复着，就看到一只勺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鲁弗斯很认真地看着他，做出了喂食的姿态：“不管怎样，先吃饭再说。不然这个等下就凉了。”
路翊打包票，这是他听到过最有效的安慰之词。他张开了嘴，把浓郁的咖喱包裹进口腔中，勺子里的食物被吹到温度正好的程度——而且鲁弗斯特意给他挑了整只锅里最大的那块牛腩。
如果说爱意会具象化，那可能就是类似于这样的东西。
路翊心情愉快地大口咀嚼着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