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路翊一言不发。鲁弗斯感觉空气过于安静，只有自己手上哗啦啦的水声，只好主动找话题：“明天要一起吃饭，对吧？想好做什么了吗？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搞定。”明天的特色餐点是给鲁弗斯的生日礼物，路翊还是想保留一些惊喜感的。
鲁弗斯洗完后的餐具都直接放在了沥水架上。路翊见他没有直接交到自己手上的打算，只好一只只拿过来用干燥的布擦拭。木头碗碟不擦干时间久了会发霉，金属餐具则容易留下难看的水渍。如果有风魔法就可以快速烘干，否则需要专门的人来做这件事，这也是路翊开了餐厅后才知道的隐形工作之一。
话题中止了。鲁弗斯“嗯”了一声，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睡了一觉后变得异常安静的路翊。从他的判断来看，路翊一定是累了，不然他总是有很多话源源不断地从嘴里吐出来，分享欲很旺盛。
如果不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忙做些打扫工作再回去，路翊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鲁弗斯这么想着，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在短暂的仓促后，精神完全集中在“赶紧洗完碗让路翊回家休息”这件事上，鲁弗斯的心态逐渐变得平静。感受不到什么特殊的心绪波动后，路翊擦碗擦得有些索然无趣。
“……”
动作好快。是想让我早点回去吗？这种情况下应该让我多留一会儿吧……？
路翊瞥了一眼鲁弗斯，心中颇有微词。俨然忘记了之前自己意识到且处于逃避状态的时候也经常“战略性撤退”来着。
临近十二点，广场唱歌跳舞的人们开始陆续散去。仔细一看就会发觉暗精灵们都不见了，应该都提前回地下准备祈祷仪式。地面上的地侏们演奏着最后一首欢乐的曲子，准备为这个美好的夜晚收尾。
猜到等下应该会收到不少祈祷的心声，要是放在平时，路翊肯定全部屏蔽个干净，但鉴于这个特殊的日子，他难得做好了被吵上个一小时的心理准备，挨个听听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差不多都收拾好了，麻烦你了。”鲁弗斯洗完了最后一个碗，一边擦手一边提出要送路翊回家。
路翊失笑：“我就住隔壁啊。”
鲁弗斯愣了一下，犹豫了一瞬该怎么回答……看起来他并非不记得这件事。
“那我送你到门口。”鲁弗斯坚持道。
路翊没有再推辞。鲁弗斯好像确实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没有迅速躲回房间里独自冷静一下，也没有积极地粘着自己争取进一步的机会……只是诚恳地说要送自己到家门口。可能只是想认真地道别，说一声晚安。
被他的状态影响，原本准备悠然地观察鲁弗斯反应的路翊也再一次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能比想象中的更难以抵御鲁弗斯这种小心翼翼但认真的一面。
“好了，不用送了。真的就在几米外。”路翊走到门口拿起厚重的外套，没有披起来，就那么拿在手上推开了门。外面的雪地上还留有几人来来回回时踩出来的脚印。
路翊下意识沿着脚印往外走。绕过围栏就是他的房子，里面没有烧壁炉，也没点灯，昏暗无光。光全都来自他身后，从打开后迟迟没有关上的房门口泄露出来，照在后背。路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鲁弗斯扒着门口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了，只是确实听了自己的劝说，身体没有跟出，仅是目送。
鲁弗斯大概没料到路翊走了两步就突然回头，惊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啊，明天……”
“要来叫我起床吗？达斯已经把备用钥匙给你了。随时欢迎。”路翊笑了笑。
面对路翊大方的态度，鲁弗斯顿时又一次感到了愧疚。路翊把备用钥匙给他，想必是相当信任他的举动。他如果以此为理由进入路翊房间看对方的睡姿，就太对不起对方的信任了。
于是鲁弗斯仓促摇摇头：“新年第一天不用那么在意几点起床。要是想一起吃午饭，你随时过来敲我家门，或者从阳台跳过来敲我窗户也行。”
“……你当谁的跳跃力都和你一样。”
路翊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邀请鲁弗斯进家门的提议被拒绝了，虽然大概理解鲁弗斯的心情，但他的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掺杂了抱怨的味道。
“什么？”鲁弗斯又往外伸了点身子，露出了懊悔刚才没听清的表情。
“我说，我说不定会直接移动到你房间去，到时候不要吓一跳哦？”路翊随口乱说道。他其实并不会做出这种不打声招呼就突然现身的事儿。
“啊、嗯。好的。”鲁弗斯盯着路翊的身影，磕磕绊绊地点头一口同意。
稍微有点个人空间的意识啦，不要什么都同意啊……路翊在心里想着。但是表情却截然相反，抑制不住想往上抬的嘴角。
只穿着衬衣在室外站久了确实很冷。虽说在自己的领域内生病是不可能的，很快身体的状态就会刷新，但当下冷就是冷，路翊的鼻子被夜晚的冷空气袭击所以微微发酸。他估计鲁弗斯那边也一样，傻站在那看自己，嗖嗖地吹了不少冷风。
他摆摆手，缩着脖子说了句“晚安”，匆匆抱着外套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鲁弗斯的目光一直追寻着他，直到他那边关上了房门，鲁弗斯这才缓缓地缩回房间内。
呈现景色的魔法随着路翊离开消失，客厅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而空荡，只剩下壁炉噼里啪啦的烧火声。鲁弗斯关门，看了看还维持着被睡出一个坑的沙发靠垫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呆滞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被冷冰冰的夜风刮了一阵子后再次回到温暖的室内，鲁弗斯的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发烫。他想着要等妹妹和洁拉回家后道晚安再回房间睡觉，无意识间走到了沙发前。正当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试试看路翊窝过的那个角落到底坐起来有多舒服时，一种隐约残留的气味钻入了鼻腔——是路翊不论用哪个身体时都很喜欢用的木槿味洗发水。
鲁弗斯偏移了坐下的位置，屁股一点也没碰到那堆靠枕，像是不舍得破坏那个角落，下意识地坐在了一旁。他盯着壁炉里升腾的火苗，心虚地伸手揉了揉鼻子，表情有些困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回到房间后，路翊先是换上了睡衣，将自己精心打扮过一番的外观恢复到了舒适随意的状态，然后脸朝下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这才从心悸中恢复过来。
虽然决定了要和鲁弗斯说清楚，但具体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还是未知数。
总之要表达出来自己的欣赏，顺便也要强调一下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是不折不扣的男性……也不知道鲁弗斯有没有想清楚这一点。
路翊至今对此还是不抱乐观，但他觉得至少该试着谈一谈。因为内心担忧会收到不好的结果，所以故意无视对方的心情，仔细想想确实很不尊重对方。
如果真的能接受的话……
路翊脑子里逐渐浮现出某些由健康的□□组成的不健康画面。他的大脑比理智跑得快一些，意识到后，他胡乱从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摇了摇脑袋，为了转移注意力打开了之前一直对信徒们封锁的祈祷通道。
一瞬间，路翊头晕目眩，就像从安静地礼拜堂进入了人声鼎沸的庙会，一大堆人同时对着他说话，吵得人头疼。
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路翊一边思考着是不是该撤销这个决定，一边在床上给自己懒洋洋地翻了个面儿，双手摊开面朝天花板呈大字型躺着。
“地感谢您的友善与包容，愿现在平稳的生活不被打扰。希望明年会是幸福的一年。”
“新年要研发出更多有趣的器具，将矮人的名声发扬出去！”
“愿血族的子民一如既往被您眷顾。我们一定会更加忠诚地鞠躬尽瘁，比其余任何种族都有用……”
“明年一定要有很多新朋友来地下城玩啊！”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新年来临时不存在的钟声回荡在不存在的空间。
劳蕾尔和精灵们聚集在精灵树下，闭眼祈祷。在仪式前他们都在湖中沐浴过，此时精灵树的枝叶比平时更加强烈地散发出蓝紫色的瑰丽光芒，照耀着他们深浅不一的银发与同样虔诚的脸庞。
劳蕾尔无声地祈祷着明年这片土地能够继续被眷顾，以及地下城神灵——路翊——能够一直停留在这里。
路翊大人与普通的神灵似乎多有不同，但那些与她无关。不论他们此时的神灵来自何处，原本是什么样的生灵，劳蕾尔觉得自己无权也无需探究。她只想感谢祂的存在。
感受到四面八方飘来的祈愿和祝福，路翊看着屋顶，眨了眨眼。说内心一点压力都没有是假的，他时至今日依旧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神”，只是拥有了很多权能的特别的“人类”。
不过比压力更多的，还是满足感。虽然都说做好事不留名，但没人会讨厌被人感谢。这忙碌的一年也算是值了。
而且地下城的信仰正在飞速汇聚累积着……路翊微微瞪大了眼睛，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在祈祷的时间点，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身体。让他产生了并非躺在床上，而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轻松感。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足以支撑第五层全部开放的能量就凑齐了。
“早知道就多来点官方节日……呃，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平时没什么祈祷的机会，所以这种特殊的日子大家才会特别重视、虔诚。”
路翊抬起一只手，盯着自己的手心，懒洋洋地检查所有新掌握的魔法。
第五层的具体安排事宜，就明早再说吧。按劳蕾尔的警告，魅魔和夢魘都是需要加以管教的麻烦种族，他可不想大晚上就开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