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很越界的话，就当我没说。”
见路翊很久没吱声，鲁弗斯补充了一句。
路翊连忙摆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挺想到地面上住的。不一定每天都在，但至少可以随时从那里出现。旅馆里的房间理论上是布莱克的。或许为’路翊’找个固定的住所是个好主意。”
说完他又连忙加了一句：“但整理屋子就不用了。我让你帮我干活，又不是需要佣人。可以的话只要能在中午十二点以后来叫醒我，顺便帮我带份早餐来——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你决定了？没问题，我当然能够做到，”鲁弗斯忍不住嘴角上翘，欣喜道，“这真是太好了。那样我早上就可以直接去找你了。”
路翊苦笑：“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一般人在工作时间见不到老板的踪迹都应该开心才对。你又不是拿时薪的。”
“当然不一样。对我来说你可不是老板。而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
“咳。”
看着鲁弗斯爽朗的笑容，路翊干咳了一声，掩盖似的捧起热乎乎的陶瓷杯子，咕嘟喝了一大口奶茶。方糖已经完全融化在了醇香的液体中，甜腻地触动舌头上的味蕾。
“最重要的朋友啊。说是灵魂层面上的朋友都不为过。”
“……啊。说的也是啊。”
我就知道！
路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鲁弗斯的紧张和期待是真的，有些暧昧的表现也是真的。但他依旧把这归为友谊。这在路翊看来对方的态度绝对超过了朋友的级别……不过鲁弗斯认识不到这一点也好。
在以前的谈话中，路翊知道鲁弗斯一直在为莉蒂希娅和家里的事操心所以几乎没有考虑过恋爱的事。他这样优秀、英俊、武力强大的男性非常受斯佩女性的喜爱，只要他有意向，一定很快就能组建家庭。
莉蒂希娅也好，鲁弗斯也好，生命和身体机能依靠地下城供给的他们无法自然衰老死亡。路翊也早就想好了办法。他会在每隔几年时间后帮他们手动微调面容和身体，最大程度地让他们拥有和普通人类一样的身体。在他们了无遗憾地过完一生提出请求后，路翊也可以帮助他们平静地迎来死亡。
这样一来，鲁弗斯和莉蒂希娅就不会因漫长的寿命而与未来可能拥有的伴侣久久地阴阳两隔。当然，如果他们想要拥有和精灵、血族一样漫长的生命那就更好了。路翊也希望他们能多“陪一陪”自己。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路翊心里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鲁弗斯还在因为路翊很快就会成为邻居难掩兴奋。他像个头一次准备出远门的年少冒险者一样，开始在心里打算着要送路翊一些什么搬家礼物，以后每天要帮对方带哪些食物和饮料作为早餐。
鲁弗斯还记得路翊的房间里，日期较近的那张纸上这样写过：我已经逐渐开始想不起来家乡的很多细节，只有模糊的画面。相反，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清晰，这个世界未知的部分和正在发展的一切都很有趣，但偶尔像这样闲下来时还是会觉得十分孤独。看来果然不能躺太久，得出门动起来才行。
他想，或许莉蒂希娅会很高兴地为路翊家门口的花坛也种上鲜花；当节日来临时，比如不久后的跨年夜，他们一家可以和路翊一起做大扫除，一起享用晚餐、一起打扑克。餐前对地下城之神的祈祷环节可能会对他们俩来说有点尴尬，但鲁弗斯希望路翊不会讨厌这种家的氛围。
鲁弗斯一想象路翊躺在房间里可能会感到孤独和对这个世界的排斥感，胸口就会一阵阵地酸痛。所以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分担走那些情绪。
“啊。梅丽来了。”
路翊突然出声，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和鲁弗斯说了太久的话，食物都没吃完，于是匆匆拿起刀叉开始享用早餐。
“两位先生，中午好。”梅丽一如既往地穿着轻便的裤装和衬衫，向他们鞠躬打了个招呼。她显然猜到了路翊的来意，拿着纸笔和一杯柠檬水过来，像是要开会的文员。
路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将自己拟定的跨年夜套餐提案给对方看。
梅丽认真地开始审视。因为这是路翊昨天写好的草稿，只有一份，所以鲁弗斯也不得不凑过去一起看。
那上面有不少平时的基础菜变种。多的是一些所谓的大份菜。比如用酒蒸出来的腌鱼，熬煮一整天的炖锅，里面有今天正在腌的那些咸肉，酸菜，各种蔬菜，豆腐……
“看起来好像很美味的样子。而且一大锅，确实适合很多人分享。”梅丽惊喜道。
路翊默默地将杯子里的奶茶喝见了底。在甜腻过后他品尝到了一丝红茶的微涩后味儿，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他侧头瞥了一眼，看见鲁弗斯和梅丽一左一右地认真阅读着菜单。那是一幅很养眼的画面。
如果。他是说如果。在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下，鲁弗斯继续将他的心情其看作友谊的表达，说不定几个月或者几年后，对此习以为常的他会如路翊所构想的那样，对某位女性产生好意，和对方走到一起组建家庭，成双入对。
到时候的自己在献上真诚的祝福之余，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懊悔当初没行动呢？
路翊捧着已经空了的陶瓷杯遮住下半张脸。
“这个枭肉炖菌菇杂烩里竟然要加面吗？不会糊成一团吗？”鲁弗斯指着纸上的原材料提问。
“不是同一个时间加进去的吧？只要保持锅子加热，大家可以在享用完肉和菌菇后按需要加入主食，味道会更浓郁。这个还是我从达斯他们的火锅店里学到的……冬天以来他们的的生意可真好呀。啊，我刚刚说的对吧，大人？”
“……”
“啊呀，难道我猜测错了？真是抱歉。我还说的那么有自信。”梅丽没有得到路翊的反馈，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
路翊猛然从发呆中惊醒。
“嗯？啊。不、不是的。你说的对。那个，麻烦再帮我来一杯奶茶，大杯的，要五颗方糖。”路翊抬手招呼道。
“好的，马上就来。”
鲁弗斯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下去会不会身体里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砂糖。但想了想反正路翊也不是普通人类，就算血液是糖浆说不定也能保持正常生命活动。
梅丽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唔”了一声，斟酌着说道：“容我提出一个建议。我觉得堂食套餐可以做新菜单，但我们餐厅的重点最好还是放在外带上。也就是您这里写的，呃，半成品？”
“对。比单纯的原材料要方便省时，而且调料也都配好了，味道有保障。”路翊点头。
“我当店长以来和很多人类交流沟通过，他们基本上都有家人和亲戚，跨年夜这样的日子大概不会来地下城。我们暗精灵一族在重要的日子更喜欢回到精灵母树的身边度过，那会让我们感到安宁。至于血族，他们有自己的厨师，几乎从不会来店里，更别提聚餐了。
“地侏们据说会在第四层举办自己的小型音乐会。矮人那边，比起吃饭，还是喝酒更重要。他们已经开始提前储备按桶计算的酒以备过节畅饮了。”
面对下属的认真总结，路翊从刚刚短暂的走神中彻底抽离出来，肯定她道：“也就是说重点放在推销预制菜肴给人类上。不论是你们店还是达斯那边，都不能太期待跨年夜的流水啊……哦，谢谢。上得真快。”
说着他的第二杯奶茶已经来了。坐在靠过道位置的鲁弗斯在路翊伸手前就先将它接了过来，熟练地摆在了路翊的面前。
“好像是刚煮出来的。很烫。”鲁弗斯叮嘱道。路翊是那种吃不了热食的类型，每次吃刚出锅的东西都要吹半天。
好歹我也是个神灵，不用这么操心啦……
路翊在心里嘀咕着，但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细小的笑意。想起来现在还在谈正经事，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将本要拿起来的杯子放到一边，用小勺漫不经心地搅和起来。
将预制菜的重要性提前，路翊又提出了一个推出时间的紧急规划。如果冒险者们都要回老家，那可能很快就要出发了。这个世界的车马效率他是领略过的。
“大小适中的盒子我会让矮人那本加紧做出来。菜单明天就挂出来，宣传信息写在门口的板子上。”
“可是东西还没做出来呢。”梅丽对此有些不安。
“预约嘛。餐厅经营有一段日子了，愿意买的估计都是常客，这点信誉我们还是有的吧。正好可以根据预约数量安排份数，不会溢出或者缺货。”
就这么将计划敲定，路翊将完成了百分之七八十的菜单交给了梅丽，由她和其余暗精灵们一起完善。他现在不用事事从头到脚亲力亲为，只要给出大概的框架，剩下的部分会有人补充实施，这点让他轻松不少。
告别热情地邀请他们再留下来吃下午茶的暗精灵们，路翊和鲁弗斯走到了街上。
此时外面的天空开始飘落雪花。路翊抬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地下城区域这个冬天下的第一场雪。他和鲁弗斯离开期间这里已经下了好几次雪，但都没有积起来。
不远处有些小孩子兴奋地叫嚷起来。路翊转头一看，是达斯的儿子小鲍勃和他的朋友们——那群施工队工人家的小孩，在达斯的餐厅门口玩软木片做成的镂空玩具球。
看来今天没课啊。路翊忍不住笑着想到。
这群孩子定期参加血族提供的文化课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说话做事的仪态上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在兴奋玩耍的时候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像山里快乐的小野兽。
“下雪了。等下头发和外套会打湿的，要不要直接去地下四层？还是去哪儿休息一下再说？”因为不去野外，鲁弗斯今天没戴兜帽披风，只能伸手掸了掸头发上的小雪片。
说实话在白花花的北境待了一个月，路翊已经看雪看到吐，一点也不想过冬了。但回到地下城后他又觉得被雪花装点的街道和广场挺不错的。看来他果然对自己的地盘有着特别的双标……
“刚从餐厅出来，还能去哪儿休息一下？你要邀请我去家里喝杯茶吗？”路翊半开玩笑，看向鲁弗斯试图捕捉他的反应。
“啊，你要来吗？当然可以，我很欢迎。家里有红茶和牛奶，还有蜂蜜。”鲁弗斯的眼睛弯起来，脸上浮现出纯粹到路翊忍不住别开目光的欣喜笑容。
是哪种感情暂且不说。至少路翊能够得知对方真的很开心……只是提出要去喝杯东西而已啊。
他搓了搓手，让冷空气里的指尖和胸口一样开始发热，迈出了脚步。
他没说真的要去鲁弗斯家坐一会儿，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刚才不是说要在地上找个住处吗？择日不如撞日，我知道你们家旁边的房子还空着，刚才仔细想了想，和你们一家当邻居也不错。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小希娅照料的那些植物和花……走吧，我现在就去找达斯要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