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夜市玩得很开心,几人玩到最后还喝了点酒。司清桓酒量尚可,晏宁则好不到哪儿去。
店家自酿的米酒酒香浓郁,味甘清冽,看似温温和和,实际酒精上头令人发昏。小少年刚刚成年,第一次碰酒,就被店家摆了一道。
裴阑他们的状况也不算好,司清桓在裴阑家门口同不清醒的两个小辈道了别,自行带着晏宁离开。
晏宁被本来是被搀扶上楼顶的,但直升机的扶梯不太好上,司清桓干脆将他抱上去。
少年软倒在有力的怀抱里,纤长苍白的眼睫颤着,呼吸轻缓,半梦半醒,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让酒精导致的酡红更加显眼。
气流平稳,直升机缓缓升空。
晏宁不知何时醒了。原本靠在司清桓肩上,此刻却抬起头。
“难受吗?”司清桓低头问他。
晏宁不说话,好像还没醒。
司清桓就不再开口,像是怕惊扰他。
而晏宁,他盯着司清桓那张薄唇,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
因为有些头晕眼花,只亲到嘴角。
吻技生涩莽撞像只乱撞的兔子,却足以让司清桓怔住。
细瘦的两只手撑在司清桓身侧,他仰着头,干燥柔软的唇微微张着,那双银蓝色的漂亮眼睛迷迷蒙蒙地仰视着他,流动的双眉微微蹙着,仰慕与爱恋积年已久,终于盛不住,从水一样的眸子里溢出来。
他藏不住也不想藏了,放任一切觊觎的心思昭然若揭,摒弃昔日的惶惶不安,去背水一争。
数千米高空远离一切喧嚣,俯视视角下的大都市冰冷静谧,节日氛围不是很浓,人们早已投身于钢铁森林的各处。玻璃幕墙内透出的灯光,在这个冬末的夜里,冷清至极。
猛然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敞开,会有些别扭,晏宁鼓起勇气不去躲开,直直盯着司清桓,轻声嘟囔着:“爸爸,我成年了。”
我已拥有完全的个体意志,有与你同等的人权,我依附于你,也想完完全全地站在你身边。
“等等……小宁,这不是成不成年的问题。”司清桓极速地思考目前的状况,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你父亲。”
他好像明白,当初小宁为什么明明还依靠着他,就非要将户口迁出,却对其中原因闭口不谈。
司清桓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依旧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记得我曾经这么教过你。”
晏宁显然不太清醒,司清桓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
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将晏宁抱回房间的司清桓如是想道。
他这会儿倒是安静了,睡得死沉,胸腔安稳地起起伏伏。司清桓坐在床边思忖片刻,决定帮他擦擦身子,免得睡不舒坦。
这孩子他养了十三年。他身上哪块地方有痣,哪块地方受过伤,肩胛上那块胎记小时候是什么形状,现在又成了什么形状,他都清清楚楚。
晏宁一夜无梦。
司清桓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切如常,晏宁似乎并不记得昨晚的事,司清桓暗暗松了口气,将死亡期限往后推。
他是能装,可万一不慎伤了这小孩的心,他该怎么跟自己交代?
这天开学,司清桓作为尽职尽责的养父,亲自送晏宁去报道。
晏宁为了专心学习,高三这年都是住宿。上学期好不容易克服了和司清桓分离这一障碍,过了个寒假又回到起点。
这么多同学来来往往,其中不乏有认识他的,他也不好意思埋人怀里,只能在并肩前行的掩盖下,悄悄攥着司清桓的衣袖。
分道扬镳的前一刻,他停下了。
司清桓的左手感受到明显的阻力,他偏头一看,无奈地弯了弯眼。
那双浅色眼眸微微垂着,情绪不大振奋,头顶的发丝也没精神地塌下。
这么难过?上一次在晏宁眼里看到这种程度的忧郁,还是在初见那年。
“不想走吗?”他问。
“抱一下。”晏宁小声说。
司清桓得令,握住那只牵着他袖子的手,将他抱在怀里。
清冷的木质香倏然占据晏宁的整个世界。
这味道在他过去十几年里占了大半,恐怕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他被松松抱着,神奇地安下心。
晏宁埋在男人颈窝里,闻着墨色发丝上与他同款的洗发水,茉莉花味。
拥抱一触即分,气味经久不散,他听见司清桓说:“好了,去上课吧。我会想你的。”
“我知道你手机没交,有事给我打电话。”司清桓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晏宁的背。
他顿了一下,又说:“没事也可以打。”
如同一个最平常的父亲那样,他又拍拍晏宁的肩。
似乎过了很久,晏宁才松开了攥着司清桓的手。实际上也没有很久,只是这样不舍的牵连对晏宁来说,太过漫长。
“好。”少年的声音还是有些干涩喑哑,不如往常清亮,他勉勉强强地微笑出来,“爸爸,回去注意安全。”
司清桓知道小儿子很依赖自己,两人之间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晏宁十二岁之前一直与自己同床共枕,后来搬到一墙之隔的次卧,为了照顾他夜里发病,司清桓不知从浅眠中惊醒过几次。
他对长子不曾有过这么面面俱到的关心,别说事无巨细,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明明自己不喜麻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晏宁兜底。
有人提醒过他要避嫌,他尝试过,最终不了了之。
户口本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司清桓后面不再追究。
晏宁是从什么时候起不甘于这段浅尝辄止的父子关系,从什么时候起渴望做司清桓名正言顺的爱人,而不是他羽翼之下的养子?
而司清桓自己,又为什么不去约束规劝。
他早该意识到,是他自己先模糊了父亲与情人的概念,给了晏宁不正常的宠爱。
假如是襄王神女,是明皇贵妃,在哪都算得上一段佳话。可太不巧,“养父”这个名头,让这点心思就算再光明磊落,都不免带了点肮脏龌龊。
那天,司清桓久违地抽了一晚上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