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
不知从哪年起，司清桓一家就不再与长辈们一同过年，只通个视频以示团圆。
灵湖公馆与屏幕对面的司家老宅相比，还是显得冷情了。或许是因为对面的司朗楼棠都活泼闹腾，而这边的两个孩子太安静内敛。
年夜饭的残羹由佣人收拾，晏宁端了饺子皮和肉馅说要包饺子，把裴阑拉去了另一张餐桌。
两人对着桌上的材料面面相觑。
最开始两人的动作还很生疏，兰姨教了几下，就逐渐熟练起来。
司清桓乐得清闲，去包了两个丑饺子捣乱，晏宁气呼呼，又腾不出干净的手，只好拿手肘怼着人胸口将他赶走。
那边拿摄像头的是司云鹤，夫妻俩在跟司易打扑克，手机支在边上。
楼晟理着牌，略有些可惜道：“清桓要是来了，还能凑一桌麻将。”
司云鹤一个对A下去：“棠棠会打啊，你不让她上桌，怕咱爸给她喂牌。”
司易作为全场辈分最高的人，十分豁达好说话：“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本来就难凑齐人，不如顺其自然。”
司清桓跟他一个态度，理由却截然不同：“年纪大了，不想走动。”
司云鹤不信：“你年纪大了？不是去年才爬过黄山？”
司清桓：“……好姐姐，你跟我一样快四十了吧，怎么精力这么旺盛。”
司云鹤咬牙切齿：“警告你啊，女人永远十八。”
就算业已三十有七，那也离四十差得远。她和楼晟的夫妻生活蜜里调油，完全意识不到这么快就过了十多年。只有司清桓这种大龄单身汉，才会这么毫不在乎自己的年纪！
那边司朗楼棠兄妹俩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地搬了两箱烟花，临出门时兴冲冲地跟长辈交代：“我们去放烟花了！”
楼晟嘱咐道：“注意安全，我们玩完这把出来看。”
这局扑克以司云鹤赚的盆满钵满告终。
火树银花不夜天，整座庄园灯火通明，显得除夕夜热热闹闹。
实际上，半座山的屋子都是空的，不宴请宾客的司家人丁稀薄，那又怎么了。
焰火流光几乎布满整片天空，司云鹤好奇道：“司清桓，你往南边看，能看到这儿的动静吗？”
司清桓依言出门，朝司家老宅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繁荣的城市灯火。
他笑了：“中间隔着CBD，我看什么？”
司云鹤也笑了。
“那没办法了，孤家寡人，自己找烟花去看吧。”
裴阑包出的饺子每个都长得很标准，像机器流水线产出来的。晏宁的饺子也圆鼓鼓，很漂亮，他虽然对司某那两个丑饺子颇有意见，但还是将它们好好围簇在中央。
兰姨不吝夸赞：“不错的，明天早上给你们煮。”
“差不多了。”裴阑伸手没摸到面皮，原来是用完了，肉馅还剩一点。
晏宁：“包了好多，感觉可以给伯伯他们送去，哥你好快。”
听了这句夸，裴阑弯了弯眸子，去厨房那边洗手。
晏宁也匆匆小跑过去洗手。
擦手的时候，晏宁脸色忽然一变：“不好。”
“怎么了？”裴阑问他。
“菜没收。”他小跑去客厅拿平板。
裴阑了然，原来是游戏。
这是晏宁最近迷上的一个休闲游戏，画风可爱，机制还算有趣。他当着司清桓的面氪了不少。
游戏出的活动太骗肝骗氪时，晏宁会隐隐有些不满，具体表现在给司清桓泡的茶会烫嘴。司清桓找出他心情不好的原因，直接致电对方项目经理，说不能干让羲仪来。
那不行，还要靠这赚钱。于是对面觍着脸致歉，下一秒就把补偿礼包发到玩家的游戏邮箱。
晏宁一上线，家园里的菜成熟已久嗷嗷待收，他迅速收了菜，去商店扫了一圈。正要下线去陪家人，却看到好友说山顶有烟花，又操控着戴兔耳朵头饰的小人去看游戏里的烟花。
就看一眼，看完就去找爸爸和哥哥。
虚拟的烟花没有现实的震撼，但也很漂亮。
屏幕中央绽放着巨大的金黄色花火，几乎布满整个屏幕，焰火中间冒出一行字。
小兔子，新年快乐。
看看这片绚烂的烟花，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兔子装扮，晏宁觉得十分应景，趁字消失前截了张图，顺手分享到游戏内的论坛。
屋外有动静，爸爸他们好像也要放烟花，晏宁关掉平板，从沙发上抓了件外套就匆匆去院子里。
他低头轻嗅，一股木头味儿，是司清桓的。
“一会儿你放吧。”司清桓吩咐裴阑，自己则插着兜装大爷。
裴阑：“好，再等等小宁。”
草坪上摆着一箱一千发的万华镜，晏宁小跑过去。
“我来了。”
裴阑找了个打火机：“我去点火，你们别靠太近。”
晏宁连连点头，站到司清桓边上，无意识地去探司清桓的手。
他的手伸进司清桓的衣袋，指腹触碰到冰凉的手背，晏宁讶然：“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太久。”
“习惯了就没有很冷。”司清桓垂眸看着身边的小儿子，带着笑，“倒是你，是不是穿得太少？”
司清桓将自己的羽绒服敞开，把带着一身寒意的白发少年裹进怀里。晏宁在暖融融的雪松气味的怀里艰难地转了个身。
男人太高大，晏宁的发顶正好碰到他的下巴，丝毫不影响行动。
“那一会儿去阳台看烟花吧。”晏宁提议。
裴阑觉得，半年不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古怪了点，几乎到了旁若无人的程度。他一边后退远离点燃的烟花，一边嘱咐他们：“躲远一点。”
晏宁：“好哦。”
连体婴一样的二位没有分开，而是像企鹅一样慢慢挪远。
三人转战去了有玻璃阻隔冰冷气温的阳台，开着空调的地方甚至有点热，晏宁不再好意思赖在司清桓怀里。
虽然本来就不是他先动的手。
怀里倏然一空，进了些凉风，司清桓不太在意，将衣襟拢好，心情不错地看烟花。
窗外的烟花如蝴蝶振翅般燃放着，裴阑低头看着手机，眉头不展。
晏宁凑过去问：“怎么了呀？”
“我明天就得走了。”裴阑的神情有些无奈，“抱歉，今年不能陪你过生日。”
原来只是这样。
生活足够优渥，加上心态又容易满足，晏宁其实并不太重视佳节生贺，因为对他来说，每天都很好，每天都值得期待。只是这回毕竟是成年前夕，他还是会有一点失落。
但晏宁下一秒就给自己打气，要成年了，不能再耍小脾气。
不过他以前也没怎么耍过。
所以他反过来安慰裴阑：“你以前陪过我这么多次，少一次没关系的。”
次日，大年初一。
“哥哥真的很忙啊。”晏宁看着裴阑驾车驶离，看着消失在路尽头的保时捷悠悠感慨，有点故作老成的意味。
后来，晏宁发现他发布在游戏论坛的那张截图火了，起因是有人发现他们看了一整晚的虚拟烟花，都没看到“小兔子”这行字，而游戏里的截图是不能P图的。这一奇怪现象引来了更多人来晏宁的帖子下面打卡。
晏宁稍一梳理就知道是谁在作怪。他溜进司清桓书房，举着那张截图，发出质问的声音：“嗯？”
司清桓看清内容，莞尔：“这么快就发现了。”
毕竟全家就他碰代码。
晏宁设想：“万一我没看到呢，那你不是白费心思了？”
“白做也没关系。”司清桓似乎心情不错，“况且，我们小宁这么喜欢凑热闹，怎么会不看？”
成年的生日同过去每个生日都差不多，晏宁和司清桓都不喜欢宴会，每年只请亲朋好友，换言之就是司家这一家子人。
送走云鹤姑姑他们，晏宁戴着寿星的小皇冠，瘫倒在沙发上，银蓝色的眸中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我成年了？”他喃喃自语，“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啊。”
司清桓：“成长是一个过程，今天的你与昨天的你相比，只过了一天，跨过的障碍也只是每天都会有的小小关隘，不必有太大压力。”
人是慢慢长大的。
也许会有孩子在朝夕之间瞬间成熟，但那大多源于一些变故，司清桓不希望他的小孩也这样。
“而且，成年了，就可以做更多的事。”
“比如？”晏宁转头看向他的父亲。
“比如离开家人独自闯荡，再比如谈恋爱。”司清桓细细数来。
这样啊，晏宁将脑袋转回去。
前者不想做，后者则太难……
但并不是毫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