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兰。越瑛都觉得自己不能再用“阴魂不散”来形容她了。
简直是附骨之疽。
来人不仅有陆灵兰,还有他们班的班主任。可无论来的是谁,这明明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团体活动,老师的出现一不合理二不合适,她完全不能理解。
越瑛心念一转,马上眼光不善地盯向正在热情迎接的宁毅一。
不会是这小子色迷心窍把皇军给引来了吧?
旁边的吴思斯心思则比她更加外显,虽然不知道自己母亲之死也跟陆灵兰有关,但这不妨碍她对潜意识里就对陆灵兰深恶痛绝。
“宁毅一这混蛋成心不让我好过是吧,我不去了!”吴思斯气得手都抖了,说着就不管不顾要下车离开,越瑛都差点没按住她。
“冷静,班主任老师也在,肯定不是专门邀请的陆老师。”越瑛劝解道。她这一拂袖而去,难免不让班主任老师跟着难堪。
也果然如越瑛所言,宁毅一并非故意要在吴思斯雷区上蹦跶,甚至都没有特意对外宣传他们的毕业活动,但他偏偏跟谁都有哈拉两句的习惯。这不,在跟班主任老师商量谢师宴安排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嘴自己正在组织去晖山郊游的事宜,而恰好班主任老师是外地人,也没有去过远近闻名的晖山游玩。
恩师都已经表示到这份上了,且她自己都不介意要在下班时间带他们这帮熊孩子,宁毅一也不好拒绝,便顺着话头邀请了她。
本来多一个大家熟悉又喜爱的老班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谁承想她自己觉得只她一个大人没什么意思,便转头问平常颇为聊得来的陆灵兰是否愿意一起同往,陆灵兰欣然答应。
到这里事情都还有余地,只要宁毅一肯在大家面前坦诚相告,越瑛和吴思斯早知陆灵兰要来,远远回避就可以了。但问题是宁毅一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犹豫了。
他幻想着自己仰慕的老师和自己喜欢的人或许能在诗情画意的山水中,捐弃前嫌好好相处,也怕无论如何解释都让吴思斯认为自己是故意为之,于是竟然拖着拖着,拖到了现在。
其他同学大多都议论一下也就过去了,毕竟人来都来了,还能赶走不成。吴思斯虽然当场气炸,但宁毅一作为青梅竹马,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怎么可能没点哄人的手段。很快,吴宁二人便重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起来。
只是苦了被宁毅一一屁股挤走的越瑛。无奈,她只能坐到李雪徽的身边,顺便让半车跃跃欲试想要靠近这个座位的眼神变得遗憾又不甘。
大巴车缓缓发动。车轮滚滚前行在遍洒毒辣日光的大道上,直奔繁华忙碌城市之外,那层峦叠嶂的深深山林而去。
今日李雪徽一身清爽干练的运动休闲装,有别于刻意掩盖身材轮廓的校服,显得他整个人长身玉立,精神奕奕。而对比之下,越瑛就有点蔫蔫的了。
“丽丽,你还好吧?”他凑近问道。
好什么好。越瑛一记眼刀甩过去,然后又无声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隔了他们几排,正十分温和无害地与同学们攀谈说笑的陆灵兰。
“其实当时投票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我们是在场一共30人,怎么所有票数加起来32人,原来是因为本来就有两张场外票。”李雪徽顺着她的关注点,补充了一个信息。
“你怎么不2024年再跟我说这事。”越瑛额头冒出黑线,不无怨念地道。
“......你走了之后,我喝得有点多,就忘了说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这三天离远一点好了。”
李雪徽并不知道除了鹭鸶事件之外的更多细节,单纯以为越瑛只是恶心陆灵兰是个表里不一有虐畜倾向的心理变态。
可是能远离吗?与陆灵兰每次猝不及防的狭路相逢,就如同钓鱼时浮漂的抖动,她知道这总要引出些什么来,但只有在起钓的那一瞬间,她才会知道水面之下的到底是馈赠还是怪物。
而她,从来不是钓手,甚至都不是钓竿,只是那根紧绷得马上要断裂的丝线罢了。
这次陆灵兰的出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最终必定会招惹事端。那么这次,她要做些什么呢?能做些什么呢?这次的对象是谁?哪里是起因,哪里又是结果?是提前预判做好规避,还是更进取一些,出手阻止?
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可问题却比之前摸不清道不明时更多了。
“嗯。”她心不在焉地向李雪徽回了一句,眉间愁色不见减,眼光随意地望向窗外那飞驰向后的,渐成各种不协调色块的景物。
熟悉而讨厌的场景。
晖山地处凤城隔壁花城的交界处,在一马平川的珠三角平原的边缘拔地而起,七座峰峦连绵,山脉方圆480平方公里,这片北回归线横贯而过的生命绿洲孕育了密林竹海,峡谷飞流、珍禽异兽无数,近年来还依着温泉地热资源与开发了许多旅游相关设施,虽与张家界、九寨沟、黄山那些真正的名山大川不能相比,但也可称得上是整个岭南地区的后花园了。
晖山意外地算是越瑛在国内为数不多去过的名胜。
记得在某一年公司的年会就是在晖山的一个高级度假村里搞的,虽然作为中心人物的自己在前一天晚上被上百围的同事轮流敬酒到彻底断片,直到第二天被架上车回家的时候还不知身在何处,就根本没出过度假村的大门,但那天早上越过窗棂的第一丝,如利剑一般直剌剌地刺破了所有黑暗昏沉的清朗天光,一直让她记忆犹新。
2010年的晖山旅游产业远没有十数年之后的成熟,只有一些当地人开设的旅舍和农家乐,连道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时不时还会遇到过密过长的枝叶将挡风玻璃打得啪啪作响。但相对的,整个风景区在这时候尚没被商业化气息覆盖,充满了原生态的野性美。
颠了近3小时后,脑浆都被混匀了的越瑛被李雪徽半搀着走下车。甫一离开车厢,一阵带着水汽的清凉山风扑面而来,使得晕乎乎的越瑛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来到一个依山而建的小型的度假村门前,内有几栋三四层的自建别墅,葱翠而高大的树木将它里里外外地包裹着,只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些人工建筑的轮廓,看起来十分清幽。
“听,好像有水流声。”一名听觉颇为灵敏的女同学在他俩身边忽然惊呼道。
“这度假村后面流过一条从峰顶下来的河,一两百米外还有个小瀑布呢。”宁毅一得意地介绍着。确实,在信息上不算十分发达的这个时代,能在山沟沟里面把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还有足够容量服务30人团的地方找到,还真算不容易了。
越瑛随意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不远处的陆灵兰身上。只见其人与班主任老师并几位与他们熟络的同学正有说有笑,秀美温柔的脸上一丝不好的神色意味也无,正是一个极受学生们欢迎的为人师表的标准模样。
只有越瑛知道这张皮囊下藏着怎么样的恶毒。
从得知陆灵兰作恶开始,越瑛就不断地搜肠刮肚,最终确定了自己的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象牙塔里藏奸恶,禽兽老师终伏法”之类的本地新闻乃至传闻。她不信连贴脸警告都可以无视且变本加厉的陆灵兰能悬崖勒马,所以如果不是自己上辈子活在信息茧房里,那就是说明陆灵兰一直都没有暴露。
总说天理昭彰,人间的法律不能惩戒隐秘的罪人,天上也不见降个雷劈死她。
越瑛晃了晃脑袋。这些怨言对改变现状没有用处,她该当多想想自己接下来这三天该做什么了。
到达度假村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虽然比城市里要好受一些,但日当中天带来的热度仍是不可小觑。在简单用过午饭之后,宁毅一便开始主持起房间分配来,好让舟车劳顿一上午的大家能尽快回房休整一下。
“陆老师,周老师(班主任姓周),这是您二位的房卡。”宁毅一将最上层的第一张并两天的早餐券先递给了两位老师。
越瑛趁机瞄了一眼在房卡套上写的房间号,北楼302。
度假村并不像常规酒店那样以集群式楼房提供住宿,反而是在整个山庄不同方位分布几栋三层别墅,每层设置两到三个房间,别墅间相互走动还得穿过半个山庄。这样的间隔距离当然整体土地利用率不高,但乡下地方并不在乎,更胜在有错落舒展的感觉。
“我来帮你。”越瑛十分自然地接过宁毅一手上厚厚的一叠卡,协助他进行分发,乐于助人的举动赢得了宁毅一一个感激的眼神。
当然,作为回报,她不动声色地将北楼303的房卡昧了下来。
虽说并不是百分百追踪陆灵兰的所有动向,但好歹挨着其房间又近着楼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也能第一个捕捉到。
越瑛眼底渐渐浮现出坚定的神色。
既来之,那就让她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