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有两对的关系让沈青文感受到了一丝的变化。
一对是姜阮和宋缘,在这场游戏之前,他们二人的关系更偏向于姜阮是主动的一方,宋缘是属于接受的一方,虽不抗拒,但面上也是没什么情绪的。游戏之后,宋缘和姜阮的这一段关系明显更亲昵了,平时在教室,宋缘和姜阮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也变多了。
这不禁让沈青文感慨,果然不管是再高岭的花也一样得拜倒在大小姐的脚下。
另一对是任遇苏和姜阮,沈青文总觉得任遇苏对姜阮的感情并不如他们表面上所表现的关系那样,他们之间似乎是藏了某一种不被任何人所知道的情感,这“任何人”里,甚至包括身为其中一人的姜阮。
但不论沈青文怎么询问,任遇苏都没有对此事有任何回复。
沈青文本想找个时间多问问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任遇苏也忙了起来——任遇苏奶奶的生日到了。
任遇苏奶奶周芹喜欢热闹,往年生日一直都是将家里人全部聚在老宅吃饭聊天,今年也不例外。在生日前一周,任遇苏就在家族群里看到了他奶奶发的生日邀请通知。
底下的亲戚纷纷出来说自己一定会准时到达。
其中有一个亲戚提到了任书宴在比赛上拿奖了的事情,惹得众亲戚对周芹一顿恭维,周芹显然是很受用的,在群里发出的语音里声音都带着愉悦。
任遇苏看着群里不断地恭维话,勾唇冷笑。
周芹是很喜欢任书宴的,也很满意陈锦这个儿媳。在任遇苏和任书宴两个都是她孙子的情况下,她对任书宴的偏心是毫不掩饰的。不止周芹,任遇苏的爷爷任庄也一样。对任遇苏虽没有特别差,但两个孙子的态度对比起来,对任遇苏这边就明显淡了很多。
其实任遇苏也能理解,两个孙子,一个平庸,一个天才,任谁都会知道自己该喜欢哪一个。
所以他也不会去争宠,哪怕陈锦从前在他面前多番挑拨,他也没有因为老人的偏心在大家面前闹过。
今年周芹的生日刚好在周日,陈锦带着任书宴周五就提前去了老宅。任遇苏不想回去看他们祖孙亲热的场面,他对爷奶的感情也并不深厚,干脆拖到生日当天和刚出差回来的任绪一同出发。
老宅与他们现在住的房子离得并不近,坐落在两个区的最边缘,汽车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
因昨天和沈青文通宵打游戏的缘故,任遇苏坐在后座哈欠连连。
任绪正拿着笔记本看文件,在第四次听到身旁传来的哈欠声,终是忍不住侧头询问:“昨晚没睡好?”
任遇苏眼里还有因为哈欠留下来的泪花,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通宵了?”
“嗯。”
“干什么?打游戏?”任绪问。
听到这个问题,任遇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扬眉:“不然还能是因为学习?”
任绪哽了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你都已经高二了,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了,别人和你一样的年纪,都是学习学到通宵,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这个节骨眼还打游戏。”
听着耳旁响起的说教声,任遇苏不耐地扯起自己的帽子,双手抱胸将身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任绪。
全然一副“不想理睬”你的模样。
见他这幅样子,任绪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虽感到无奈,却不是很生气。
从前的任遇苏一对上他的说教,父子二人总是要吵一架。任遇苏不满他将对待下属的那一方式对在他这个亲生儿子身上,任绪则是觉得他太过于懒散,一点也不为自己争口气。话语不投机,二人便要吵一架。
在任遇苏高二以前,他们父子相处时吵架往往要多余和平相处。
但现在却有些不一样,虽面对他的说教任遇苏还是会不愿意听,偶尔两人说起话来也是鸣枪暗讽,但两人吵起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任绪觉得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教育的希望。
任绪说了半晌,说到最后才见任遇苏慢慢将身子转了回来,心里顿时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还是有效果的。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向来是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知道自己讲了一番话他不是全然没有反应后,便也不再追着他给他灌输。
任绪没了声音,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任遇苏睁开眼,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刷动态。
动态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周末更新动态的朋友比平时要多一点,但内容都是一些简单的日常。
任遇苏划拉了几下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顿感无味,刚要退出软件,指尖因为一个刹车轻轻一抖,又往下划了一页,最后堪堪停在一个人的动态上。
这条动态没什么奇特的,就是两本笔记本挨在一起拍的一张照片。
平时任遇苏刷到这一类动态,都会直接划过,但今天无意划到这条动态,目光却停在这上边停了半天。
动态主人的备注是——元元。
是姜阮。
任遇苏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今天本就是他和姜阮一起去宋缘家里补习的时间,只是因为他要回去庆贺生日,就没有去上课。算算时间,姜阮发动态那会儿刚好是课时的半程。
没有了他,他们二人自然是凑在一起的。
任遇苏面无表情的退出动态,没点赞也没评论。
换做以前,姜阮发的任何动态他都会点个赞,偶尔还要加个评论。就算当时没有看到动态,事后翻她的主页时也会把赞补上。
但关于这条动态,他一点都不想点这个赞。
关掉手机后,任遇苏将视线转回车窗外。
车子开在高速上,两侧的建筑飞速的向后退去。他想将注意力从刚刚的动态中收回来,但思绪却止不住的放空,一放空就会想到刚刚的那条动态。
任遇苏突然有些不爽。
早知道他今天也去了,被家里亲戚说两句就说。
虽不能改变什么,但起码不是姜阮和宋缘单独相处的空间。
车子缓缓驶进院落,任遇苏跟在任绪身后下了车。
院里的佣人低头恭敬地朝他们二人喊了声,任绪微微颔首:“都到了?”
远远朝院子西边的停车点看去,已有不少豪车停在了院落。想来是家里的亲戚们都已经到了。
“是,除了先生你和少爷还没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任绪“嗯”了声,迈开步子朝屋子内走去。
任家的老宅修葺的十分气派,十分符合任家二老喜欢张扬的性格。不管是前庭,□□院还修葺了假山和花园。房子分两栋,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主人家居住,后院则是留给家里的帮佣、司机居住。
走进屋子,偌大的堂厅已经被装饰了一番,左侧的会客区传来欢笑声。
任遇苏父子一进屋子,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小叔任舟站起身喊了声:“大哥。”
任绪走过去,顺势在任舟身边坐下谈起公司上的事情:“下面报上来你管辖的那片区域有些事,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要留在公司处理事务。”
任舟笑道:“都是小事儿,怎么可能因为那些耽误妈生日呢?”
见他们开始聊起公司上的事情,任遇苏便不再跟着任绪坐过去,特意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位置旁边是几个不太熟悉的表妹,见任遇苏坐过去,几人纷纷抬头小声喊了句:“表哥。”
任遇苏点点头,他与这边的几个表妹关系都一般,只偶尔在这种聚会上才会和他们碰面。打过招呼后,他也没有闲聊的意思,拿起手机便开始打游戏。
游戏正在进入页面,不远处任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我看了报告,不是什么小事。这个产品促销的范围已经很广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既然接受了这个项目就要好好对待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些问题。这些都会影响到我们公司的。还有你的那些事,都传遍董事会了。你多大人了?还要我这个当哥哥的额给你擦屁股吗?”
几个小辈聊天的声音是刻意压下的,只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说话。那边大人说话的声音没有控制音量,十分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任遇苏闻声抬头,朝声源的方向看了眼。
任舟被任绪当着小辈的训斥,面上有些挂不住,求助般看向坐在一旁的周芹。
周芹收到小儿子的求助,立马道:“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别在这会儿聊工作上的事情。”
见此情形,任遇苏勾唇笑了下,将视线收回,点开游戏。
周芹在任绪和任舟之间偏心自己的小儿子,在任遇苏和任书宴之间,偏心自己的小孙子。
任遇苏恍然间竟觉得,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倒也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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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欢笑声多是非也多。
他们家这一辈主要靠着任绪一个人支撑,没有人会刻意扯起他。但任遇苏那一辈就不一样了,除任书宴这样的天才以外,其他孙辈也算的上优秀,总有个别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唯有任遇苏,无论是学习还是在其他兴趣方面的东西都没有一件可以拿在这种场合上谈论。
任书宴这种年纪最小,但不论什么东西都远超与上头的哥哥姐姐的人,自是受着其他家的关注。往往这种场合,基本都是围着他夸赞。
但一大家人总有人见不得风头只有任书宴一个人出,自家孩子比不过任书宴,便开始拿任遇苏和任书宴开始对比。
“书宴这比赛倒是拿了好成绩,那遇苏呢?听说遇苏你们学校的半月考了?考的怎么样?”
说话的是任遇苏的小婶婶庞朝旭,平日和陈锦不合不喜欢任书宴也不喜欢他。
半月考的成绩在周一返校的时候就公布了,任遇苏的成绩依然在他们班的中下游,但或许是因为这学期的那两堂补习课的缘故,排名倒是比从前进了不少。
进步了几名,但也是拿不出手的成绩。
任遇苏默言,没接话。
陈锦徐徐一笑,抬手按在庞朝旭的手上,温声道:“弟妹也别问孩子成绩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尊严了,不喜欢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问他们这些事情。”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这话,看向任遇苏的神色温柔到能滴出水来。惹得其他几个亲戚纷纷应和,说现在的孩子都好面子,不喜欢他们长辈插手太多事情。
任遇苏却心里冷笑。
陈锦这一番话看似为他解围,但却也透露出“他的成绩不堪入目伤及尊严”的信息。
在外人面前,她一贯会做戏。
若换做任遇苏初中时候的脑子,他甚至听不出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还会认为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后妈。
愚蠢至极,但他就是这么愚蠢的被骗了这么多年。
庞朝旭不吃陈锦这一茬,仗着当家做主的都不在场,直言道:“嫂子可别这么说,孩子的成绩可是紧要的。我这么一问也是为遇苏好,都高二了,成绩还没什么起色可怎么好?总不能混完高中,再出国去混个大学回来吧?”
“弟妹说的什么话,当然是孩子的感受最重要了。”
“嫂子,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一味地惯着孩子,而且啊,”庞朝旭朝其他人笑道,“书宴和遇苏可是亲兄弟。遇苏虽不是你亲生的,但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差距那么多,对外都说不过去。”
陈锦面色一僵。
庞朝旭这一番话,更像是扯明着说她只顾着自己的儿子不顾继子。
“遇苏的母亲也是高校毕业的,也没什么遗传不遗传的问题。”
陈锦面上有些挂不住,其他亲戚也察觉到了话里的“火药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庞朝旭很满意这个状况,脸上笑容更甚,转头再次看向任遇苏,像是一个关爱小辈的长辈一般,劝道:“遇苏啊,虽然是高二不是高三,但学习上可不能懈怠,咱们家的孩子可要上个好大学,不能像其他家那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一样想着去国外混两年就行了。不然家里的公司交到你手上都要垮掉呢!”
话锋从陈锦转到任遇苏身上,众人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一时间,他成为被人“当众处刑”的犯人。
任遇苏正前方的表妹,还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的日子,突然被人这么架在火上烤,被人当中揭短说教,确实是蛮惨的。
任遇苏身子陷在沙发里,顶着众人的视线,他缓缓直起身子,双肘往膝上一抵,面带微笑地看向庞朝旭:“就跟小叔那样是吗?”
庞朝旭一愣:“什么?”
其他人也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愣。
任遇苏依然笑着,声音清冽:“不是吗?小婶婶说的这种人,不是在说小叔吗?在国外混了两年回来接手家里的产业,却频频出现篓子,还要自己的哥哥帮忙善后,公司交给这种人,是真的要垮掉了呢!”
“小婶婶真是关心我,既然愿意拿小叔来举例给我当前车之鉴。”
“不过小婶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小叔叔那样的。”
任遇苏缓缓靠回沙发靠背,原本平放的双腿交叠翘起,唇上的笑意不减。他虽笑着,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阴冷。
静默的堂厅,他扬起笑,身上溢出的却是令人寒颤地狠戾。
“毕竟,已经有个最差的在下面垫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