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开工,何淼就忙得不行,因为公司要召开股东大会,确认上一年度年报公开的相关事宜,她把练琴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前前后后忙到三月中旬,股东大会终于召开。何淼是法务,全程要负责会议程序和文件相关事宜,所以她也在会场。
她看到股东席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顾彦霖的母亲!座牌名字是“醒沐集团姜珍妮”。
难怪之前一直觉得她眼熟,原来她是公司其中一家股东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也是醒沐集团的大股东,之前在新闻上见过她的照片。
不过前几次股东大会醒沐集团都是总经理来参会的,没见过姜珍妮来。
散会以后,满屋子乌泱泱一群人往外涌出,何淼和部门同事还有律师都长吁一口气,总算告一段落了。
“何淼。”何淼听见熟悉的声音便转头看过去,是顾母。
“姜总。”何淼想着是工作场合,还是以职务相称更好。
姜珍妮也没戳她,只是笑笑,“我们到那边说说话?”
何淼点头。
“现在没其他人了,你可以叫阿姨了。”姜珍妮亲切地说。
“阿姨,以往股东大会你们公司都是总经理来,这次您怎么亲自来了?”何淼也不扭捏,直接说正事。
“我成天也无聊,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嘛,就顺便来看看。”
“只是因为这个?”何淼笑了,这个老太太确实干得出,毕竟她的任性何淼是见识过的。
“对啊。”姜珍妮眼神确定。
“阿姨,上次去三江,我那个头等舱也是您给我升的吧?”何淼想着姜珍妮既然有这层关系,肯定早就看过自己的档案了。反正顾母也不是扭捏的人,直接问更好,省得猜来猜去。
“我猜你上次已经猜到了。”
“当时不敢确认,就不好唐突地问您。我说一直觉得您面熟,今天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您。”
“在哪儿?”
“新闻里。原来您是我们公司股东的股东。”
姜珍妮哈哈大笑。
“所以,我的身份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这从何说起啊?”何淼被戳中,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彦霖说你自从回老家到现在都没搭理他。”
“您也看见了,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何淼笑老太太梗还挺多,“不是,他都多大人了,还跟您告状?”
“他没有告状,是我了解我儿子。”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今天就跟他赔礼道歉。”何淼像哄孩子一样哄姜珍妮。
“好哇,你收拾一下,跟我走。上次从你家带回来的腊排骨一直还等你做呢。”
“现在?”
“你不是说今天要跟他赔礼道歉吗?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你这工作也忙完了,也不差这两小时。”
“好,我去拿一下包。”何淼感叹这老太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的。
在车上,何淼想着还是先给顾彦霖发一条短信,不知道姜珍妮有没有提前给陈叔他们说,她总觉得搞突袭不太好。
“今天在公司碰到你妈妈了,她现在带着我去你家,说是要我煮上次从我家带回来的腊排骨。麻烦你将排骨从冰箱里拿出来,用白水浸泡,以免太咸,待会我来操作。”
姜珍妮看到何淼给儿子发信息,心里乐开了花。她专门没有提前给顾彦霖说,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吃什么不重要,和谁一起吃才最重要。她也没指望何淼能做出什么花来,大不了到时候让陈叔去饭店定菜送过去救场。
“好的。”顾彦霖隔了很久才回消息,看样子确实不怎么刷手机,也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联系他,所以他习惯了不用手机。
“已经泡好了。”两分钟后,何淼又收到顾彦霖的消息。
其实顾彦霖之前生怕错过何淼的消息,都是设置成震动,揣兜里的。可这一个多月来,何淼从不联系他,他有点心灰意冷,就慢慢地也不看手机了。
现在突然收到何淼要来家里的短信,他竟有点无措。他先去找了陈叔,告诉他何淼和妈妈要来煮饭。
陈叔有点懵,他干脆把手机短信直接给陈叔看,自己去冰箱翻找腊排骨了。然后泡好以后又回了一条短信。
陈叔赶紧给姜珍妮去了一个电话,询问要不要买菜什么的。毕竟他和顾彦霖两个人平时吃的不多,也不会囤菜,都是做饭的钟点工顺便带点菜来。
姜珍妮拿着电话看了一眼何淼,何淼秒懂,打手势表示不需要兴师动众,她可以就地取材。
“不需要兴师动众,我们随意吃点就成。阿姨要是来了,你让她放下菜就可以走了,我们今天尝尝何淼的手艺。”
何淼一听,我本来只打算做一道菜,您这意思是要我操持一桌菜?
姜珍妮挂断电话,对何淼说:“那今天就辛苦你了。”
何淼一脸苦笑:“不辛苦,反正我自己也要吃饭的。”
到了顾家,何淼放下手里的包就进厨房了。陈叔先给她介绍了一下厨房的用具和布局。她了然于胸,穿着职业装,套上围裙就开始忙活了。
陈叔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看了一下阿姨买的菜,问陈叔四个人五菜一汤是否可以。陈叔立马应承相当可以。
尽管何淼称不需要帮忙,让他们等着吃就可以,但顾彦霖还是被姜珍妮支过来给她帮忙。姜珍妮和陈叔则是坐在茶室喝茶聊天。
何淼不忍心让顾彦霖觉得自己无用,就安排他洗菜,洗完菜又安排他洗水果,切水果。
何淼中途瞥了他几眼,这富家公子可能确实没干过这些活儿,动作特别慢,但胜在精细。何淼看到他切的瓜,像做几何题一样,形状特别均匀,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等何淼忙完手上的活儿,转头看到顾彦霖已经摆好了一个果盘,造型和色彩搭配还挺有艺术气质。
何淼夸他摆得太好了,拿出手机来要拍照留念。但拍了几张都不满意,自己的审美确实不太行。
顾彦霖示意她把手机递给他,他来拍。
何淼看到他很随意就拍了几张,角度和色度跟自己拍的确实天差地别。她立马做了一个拜师学艺的手势。
顾彦霖比划了一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何淼告诉他,菜马上就做好了,让他先把果盘端出去,然后摆上碗筷就可以了。毕竟他戴着义肢,站太久肯定还是会不舒服。
“看来你很满意这个姑娘啊。”陈叔对着姜珍妮说。
“光我满意有什么用,我看人家没这意思。”
“慢慢来嘛。”
“我怕我等不起。”
“怎么会呢?”
“这姑娘确实不错。年前我去三江,突然决定去她家,她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没抗拒。虽然她家境普通,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并不是因为我去才刻意收拾的。他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人,把她教养得很好。她的卧室书房我都参观了,是个不喜欢浮夸的孩子,价值观也正。我和她谈话的录音你听了吧?”
“嗯。听了。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见地,实属难得。只不过你这阵势把人家吓到了吧?这一个多月都不联系彦霖和我。我们去了几次公园也都没碰到她。”
“所以我这不是把人给请到家里来了吗?大家多接触接触不就没那么多隔阂了嘛。”
“你性子永远这么急。”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哦,对了。你还是去偷瞄一眼,实在不成,你赶紧让饭店送几个菜过来。不然把何淼弄尴尬了下不来台,以后再约就难了。我们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我儿子开心。”
“好嘞,我这就去打探一番。”
陈叔到餐厅,先是看到一个漂亮精致的果盘。然后看到顾彦霖正在摆碗筷,桌上有两个菜,何淼正端着另外两个菜从厨房出来。
“陈叔,喊阿姨来吃饭吧。已经都弄好了。”何淼看到陈叔出来,立马喊道。
陈叔看了一下桌上的菜,玉米虾仁,腊排骨,蚝油生菜,肉末豆腐,看起来不比阿姨做的差。他立马兴奋地去喊姜珍妮。
“珍妮,洗个手出来吃饭了。你的担心根本是多余。”
“是吗?”姜珍妮半信半疑。
陈叔面带微笑点头,“嗯,这姑娘是真不错。”
“快快,我也忍不住要去看看了。”姜珍妮快步走到餐厅。
何淼已经又端上来一碗三鲜汤,最后是一盘清蒸鲈鱼。
“阿姨,陈叔。可以吃了。”何淼礼貌地喊他们,毕竟等他们入座了自己才能坐。
看到何淼解下身上的围裙,顾彦霖立马拉开一把椅子,示意她坐过去。
姜珍妮和陈叔都笑了,两人赶紧坐下,好给晚辈台阶下。
“老陈,咱们今天得喝一杯。”姜珍妮提议。
“对。我这就去拿酒。白葡萄酒怎么样?”
“OK。”姜珍妮说了句OK,何淼比了个OK的手势,四人为这默契同时笑出声来。
陈叔取酒的时候,姜珍妮提议动筷子前大家先拍个照留念。她让顾彦霖去取拍照的支架,顾彦霖立马动身去找了。
何淼只是笑,这一家人有点可爱。
“我们家是不是特别温馨?大家执行力是不是也特别强?”姜珍妮故意问。
“是,是。”何淼笑着回答。
“你以后常来就知道了。”
“是。”
“你周末可以来这里拉二胡嘛。我们不嫌吵。邻居隔得老远,也听不到的。”
“好。”何淼只剩应承,面对这个老太太,她好像没有抵抗之力。因为她说得似乎都没毛病。
陈叔和顾彦霖回来,姜珍妮又把让何淼周末来家里拉二胡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一遍,二人立马赞同。
何淼看到这一家人,心里十分感慨,在这陌生的茉城,她竟也生出一种有家的感觉,她笑着给她们盛汤。
顾彦霖调好相机,大家有了第一次四人合照。合照里有何淼在顾家的厨艺首秀,以及顾彦霖的水果拼盘首秀。上次顾彦霖过生日,陈叔和姜珍妮因为太高兴而忘记拍照了。
“今天的饭菜看着特别有胃口。”姜珍妮夸奖道。
“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何淼谦虚道。
“家常菜,家常菜,就是家里常吃的菜,这才是家的味道嘛。”
吃了第一口,姜珍妮夸奖何淼厨艺不错。她举起酒杯,感谢何淼为这顿饭的辛苦付出。
四人一起举杯,氛围感拉满。
何淼来茉城这些年,好像还没怎么参加过这样的家庭聚会。上回也是在这里,给顾彦霖过生日。
“我觉得今天最出彩的是这个水果拼盘,简直跟艺术品一样。”何淼再次不吝赞美。
“嗯。菜也好,水果拼盘也很好,老陈配的酒也好。今天这顿饭太好了。”姜珍妮技术性地总结。
其余三人被她逗笑了。
吃过饭,陈叔说什么也不让何淼再洗碗了。他自己套上围裙进厨房了。
姜珍妮则带着何淼转,顾彦霖则是跟着。来到钢琴前,姜珍妮突然掀开钢琴上的布。
何淼看到顾彦霖愣了一下,她自己也疑惑,不知道姜珍妮要干啥。
“这琴好久没人碰过了,不知道音还准不准。”姜珍妮自己动手试了几个音。然后她转头看向顾彦霖,看到顾彦霖没反应,又转向何淼,“你要试试吗?”
何淼知道这是顾彦霖的心结,她可不敢乱动,“我不太会。”
“没事,我就听个响,好久没听到过它的声音了。”姜珍妮把何淼按在琴凳上坐下。
何淼又像被赶上架的鸭子,只好伸出手。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顾彦霖,看他没什么太大反应,就弹了一曲。前面还行,后半部分磕磕绊绊。
曲毕,姜珍妮鼓掌说何淼弹得还可以,多加练习就可以弹熟练。
何淼想赶紧起身,没料到顾彦霖挨着她坐下了,他示意何淼坐着不动。
姜珍妮和何淼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见顾彦霖把手放在了琴键上,他把刚刚何淼弹的那首曲子弹了一遍。
何淼惊呆了,听不见竟然也能弹得这么好。而且仅通过看指法就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曲子。
曲毕,何淼看到姜珍妮已经泪流满面了。厨房的陈叔听到这久违的琴声,也是老泪纵横。
顾彦霖打手语,告诉何淼;“我虽然听不见,轻重音可能区分不好,甚至有时候弹错了音自己也分辨不出,但是基本的指法和节奏还没忘。你学琴时间应该不长,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见他这么说,姜珍妮在一旁使劲点头,示意何淼答应顾彦霖。何淼哪敢拒绝,赶紧应承。
顾彦霖生怕何淼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就又弹了一首。
何淼听出来是一首肖邦的曲子,中间有几处需要踩踏板,顾彦霖用了左脚代替,虽然稍显吃力,但也没有走样。
这曲弹完,何淼真的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立马夸他厉害。
人能再次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东西,说明他已经走出阴霾。无论如何,这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顾彦霖摸着琴键,脸上露出了笑容。何淼知道,他也在为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碍而感到高兴。
这个夜晚对顾彦霖来说,真的是特别美好的一晚。自从他车祸以来,这可以算是他最高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