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何淼到机场办理登机手续,工作人员笑着跟她确认她已升舱到头等舱。
何淼很疑惑,“我买的是经济舱啊?没有升过舱。”
“那可能是其他人帮您升了舱。这是您的登机牌,请拿好。”
何淼满心疑惑,登了机才发现,她的邻座是顾彦霖的母亲。
她大概猜到她的升舱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不明白顾母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码,以及怎么知道她是这一趟航班的。她也不好开口问,万一不是顾母做的,岂不是很唐突?
“阿姨?”何淼先打招呼。
“很高兴又见面了,何淼。”顾母依然端庄,但语气和神色很亲厚。
“快过年了,您不在这边过年吗?”
“我去三江办点事,明天就回来。”
“哦,如果需要我帮忙跑腿的您只管吩咐,三江我熟门熟路。”
“好啊。还真有点事要麻烦你。”
何淼本是客套几句,没想到顾母竟然当真接茬了。
“没问题,什么事呢?”
“我去了三江那么多次,都没玩过,你有时间的话带我逛逛。”
“您这次去三江不是公务啊?”何淼感叹有钱人的思路真是清奇。
“我都退休了,哪有什么公务。”顾母直言。
“哈哈,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何淼笑顾母的率真。
她们乘的是早上的飞机,到了三江才中午。顾母提议下午就开始逛。
何淼惊叹这老太太的精力。于是,她先把顾母送到酒店,放下顾母和自己的行李。打算先不回家,直接带着顾母出去逛。
俩人同时换了运动鞋,方便走路。看到俩人的默契,各自笑了。
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太,何淼也不好真的带她去爬坡上坎。就带她从江的上游乘船而下,沿途看一下三江有层次的风景。同时看看地铁跨江而过,穿房子而过。又打车带着她感受一下跟房子一样高的引桥,然后去自己曾经读书的学校逛了逛。最后带她去了一个老茶馆喝茶。
老太太可高兴了,让何淼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她又拉着何淼跟她一起合照。
喝完茶,何淼提议带她去吃晚饭,吃过饭可以回酒店好好休息。
顾母却说不用去外面吃,直接去何淼家里吃。
何淼有点惊讶,但既然人家提出,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家还邀请过自己去她家里。
何淼赶紧给爸妈打了电话,说明此事,并让妈妈做菜尽量清淡,不要放辣椒。
到了何淼家里,顾母倒也一点不端着,跟何淼父母有说有笑,聊些接地气的话题。
她说要上厕所,何淼便带她去自己房间的洗手间。何淼先用消毒液擦拭了一下,并换上干净的马桶垫。
“你这孩子,不用这么麻烦。我没这么矫情。”
何淼笑笑。
从洗手间出来,顾母并没有直接去客厅,而是在何淼房间逛起来了。
“一般女孩子的房间或多或少都会摆几个布娃娃,摆点装饰品啥的,你这也太素了,连幅画都没有。”
“阿姨,我都三十多了。早过了玩布娃娃的年纪了。”
“三十多怎么了。在我眼里还不就是个小孩子。”
“呵呵。您说的对。不过我从小也很少玩布娃娃。加上过敏,也不太摆弄这些。东西摆得越规整,越不容易积灰尘,也方便打扫。”
“对,过敏性鼻炎是要避着点灰尘。”
“你母亲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你不在家,你窗台上这些小绿植她给你打理得很好。”
“嗯。我妈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你只要给她说了,她就会给你弄好。”
“你从小也是个爱读书的孩子。”顾母看到何淼房间连着书房,书房有个偌大的书架,上面各类书籍摆满,飘窗上、地柜还堆了不少。
“有时候喜欢看点闲书。搬家到这里的时候,这堆书可费了老鼻子劲了。当时还卖了不少杂志报刊,不然更堆不下了。”
“古人都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这脑子里已经装了好几座宫殿了。”
“哈哈,那顾彦霖装的可更多。上次我看他书房里的书可比这多多了。”
“那孩子确实也喜欢读书。出车祸以后,读书更多了,毕竟除了读书,他也没其他事可做。”顾母突然伤感。
“他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您该高兴。”何淼安慰她。
“对,你说得对。”顾母很快收敛情绪。
吃完饭,何淼送顾母回酒店,顺便取她的行李箱。
“阿姨,这是我妈妈做的腊肉和腊肠,已经洗干净了,用真空袋装的。给陈叔他们尝尝。香肠煮或者蒸一下就可以了,很简单的。”何淼放了一包包装好的吃食在桌上。
“好,你有心了。”
“有点沉,不如我给您寄快递吧。过几天就能收到。”
“我行李不多,直接带回去,明天他们就能吃上。快递还要等好几天呢。”顾母也是急性子。
“哈哈,好的。那明天我送您去机场。”
“你也辛苦了,好好在家陪父母过年吧。明天有人送我去机场。”
“那好。提前祝您春节愉快。”
“谢谢,你也是。”
何淼拖着行李准备离开,顾母叫住了她。
“何淼。”
“嗯?阿姨您还有什么事吗?”
何淼看着顾母,猜不到她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
她看见顾母欲言又止,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香肠我们知道怎么煮了,可腊肉不太会做。等过完年回茉城,你来给我们煮吧?”
何淼猜测顾母先前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件事,但还是顺着接话了,“好呀,没问题。”
“不知道你上次去家里,看没看到那架钢琴?”顾母又问了一句。
“噢,确实没留意。”
“彦霖以前钢琴弹得特别好。读大学的时候,好多女孩子倾慕他。”顾母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追忆美好过往的微笑。
“不用猜就知道。顾彦霖仪表堂堂,又有才华,肯定大把女孩子追他呢。”
“可现在无论多么美好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他出事以后,陈叔就把琴遮起来了。他以前还喜欢棒球、篮球、击剑、马术、滑雪,那孩子兴趣爱好很多。可现在他再也没办法玩这些了。”
何淼知道安慰的话她和顾彦霖肯定听了很多了,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只好沉默不语。
见何淼不说话,顾母觉得可能是自己说多了,“不好意思,不该跟你说这些。”
“我很乐意听您跟我唠唠家常,阿姨。是我嘴笨,不会开导人。”
“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其实我们也开看了。毕竟人生在世,难免有所遗憾。我只希望他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过完余生就好了。”
“我有个朋友,她孩子成绩老是垫底,然后她就安慰自己说,这孩子将来是要留在身边孝顺自己的。因为成绩好的大都出远门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面。等老了一群老伴儿在小区打牌聊天,他们都会羡慕我到点就有人喊我回家吃饭。我觉得我这朋友看问题的角度很通透。”
听何淼这么说,顾母笑了。她知道何淼其实心里通透,只是嘴上话不多,就听何淼继续说。
“我也经常思考,人到底为什么而活。有很多人把追名逐利等同于成功,把成功定义为人生目标。如果按这个作为标准的话,您和顾彦霖已经实现人生目标了。很明显,你们不是这样想的。抛开欲望,对一个人而言,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击剑、马术、滑雪,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一生可能都不会接触,但我们也不会觉得遗憾。人因为求而不得或者得而复失,可能会觉得遗憾。我之所以拉二胡,是因为我吹笛子一直难以入门。”
说到这里,何淼自己笑了。顾母也跟着笑。
“多亏了笛子没学会,不然我怎么知道自己拉二胡更有天分?我并不觉得学不会笛子很遗憾,反而因为拉二胡收获粉丝而高兴。做不了的,不能做的,那只是不适合自己而已,放掉就好了,总归还有很多其他选项嘛。顾彦霖是个聪明通透的人,他肯定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如果不是他自己选择走出来,我想,你们说再多安慰开导他的话也无济于事。”
“可我担心的是,他身边的人与他相处久了,会因为他总是不能及时回应而烦他。或者因为他连很多寻常的事都做不了,会觉得他是个包袱。这些年,他以往的朋友一个也没有来往了。”顾母忧虑道。
“去了你们家我才知道,他和陈叔竟然连续一个月,大冬天的每天往返六七十公里来陪我练琴。我觉得我自己更像一个包袱,给他们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何淼直言。
“你是个好孩子,你能和他做朋友,我很高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顾母欣然点头。
回去的路上,何淼想明白了,顾母是来考察自己的。毕竟他们家大业大,交朋友应该小心谨慎。
何淼觉得也可以理解。不过这也再次提醒了她,两家过于悬殊,交往过密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朋友之间不能平等相处的话,不能称之为真朋友。想想以后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
从酒店回到家,何淼收到了顾彦霖的微信消息。
“我妈说,今天你带她逛了三江很多地方,还带她去你们家吃了饭。她很开心。谢谢你。”
“在飞机上偶然遇到,我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顾彦霖发过来一张何淼和顾母今天的合照,“我觉得这一张拍得特别好。”
何淼不知道怎么回他,就想着手机里自己也拍了一些顾母的照片,忘记传给她,就都发给顾彦霖了,“我手机拍的你妈妈,忘记传给她了。先发给你吧。”
“拍得挺好,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开心。”
“你就别宽慰我了,我的拍照技术我心知肚明。”
“哈哈,等你回茉城,我可以教你。”
“先谢谢了。”何淼结束了聊天。
第二天晚饭时间,顾彦霖发了一张腊肠切盘的照片给何淼,“这是我妈从你家带回来的香肠。我刚刚偷吃了一口,很好吃。谢谢。”
“不用客气。”何淼简短回了一条便不再看手机。
顾彦霖感受到了何淼的冷淡,他猜想可能是母亲过于直接和激进的做法让何淼不舒服,便不再叨扰。
整个年过完他也没有联系何淼,何淼也没有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