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喜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本想静静,但在此时,她悬在锁骨之间的吊坠忽然绽放起荧光,藏在她衣物内早已被捂热的坠子顿时变得冰寒无比,冻得她猛一下哆嗦,随即立马将它从衣领下面掏出来。
她盯着坠子,除了坠子以外,她目光所及之处皆变迷糊,原本满腹的悲伤和委屈,她都再没有心思顾及。
坠子终于感应到了金瑶蒂的存在!她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被另一道的泪水覆盖,这是惊喜过度后的反应。
她二话没说,就重新出了屋子,对还站在外面的朗月视若无睹。
而朗月见她那副去势汹汹的模样,心想倒是她生气的模样,便也不敢多言一句,随她将自己的存在轻贱。
萧喜出了秦府后没多久,她就被守株待兔已久的雾香拦下了,因为昨天南城门的事情,她重新定义了对萧喜和朗月的看法,几番思想斗争下,她终究是做了早就在萧朗二人预料之内的决定——来跟他们谈谈合作。
但奈何,昨日自从南城门的事情了却后,萧喜和朗月就没有再出过秦府,而她绝不肯贸然闯入秦府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就只好在秦府之人外出的必走之路上蹲人,直到现在,她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萧喜,真是让她好等。
雾香见朗月不在身边,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对萧喜说些威风的话,好吓退对方的气势。
可萧喜脖子上那条散发着股股奇异妖气的吊坠,一下子就攥紧了雾香所有的注意力,她脑中蹦出萧喜之前拿着吊坠跟她说的那些话。
难道?!
她找到金瑶蒂了?!
但她可不知道这是不是忽悠她的东西。
所以,她想要试探一番。
雾香下意识地伸出双爪,朝萧喜猝不及防地抓过去,想要夺走那只吊坠。
“你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萧喜摆头躲过去,后腿一蹬,退到了一尺之后的地方,随后她凛凛撇她一眼,气势不容挑衅。
“这条吊坠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摘得下来,滚开,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耗下去。”
雾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喜,她也敢确信,即使是油嘴滑腔的萧喜,这种表情和气势是绝对装不出来的,萧喜如今这情绪是发自内心的。这下,她终于确信了萧喜所言非虚。
“合作吧,帮我找到金瑶蒂,我替你们保守秘密,我可以做双面间谍。但,金瑶蒂最后只能交给我。”
雾香收回了爪子,谜一样地扯开了唇角。
萧喜似乎对她还很警惕,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忽悠人,所以一切所言所行皆听由内心本源。
“交给你?凭什么?你会对她好么?”
“哟,现在不装啦?我可记得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难道这就是你本来的真面目么?说的话,也都是心中的实话吧?”雾香一反往常沉不住气的样子,她反手抱胸,不恼不怒,语气更是颇为自信,“我这几天说实话也没闲着,南城门的事情发生后,秦昊身上的嫌疑这么大,你就不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萧喜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找到秦昊了?”
“没错。”
萧喜不敢在这个关头犹豫,她道:“我可以答应你,不是因为我急于与你交换什么,而是金瑶蒂生死难料,这吊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效,我们没有时间耗下去了。”
雾香闻言也紧张了起来,她面露难色。
萧喜瞧出对方藏在神色下的心事,她看出对方完全没有要害金瑶蒂的意思,便趁火打劫地继续道:“我们合力救出人后,你交出秦昊的下落和救下金瑶蒂的理由,我就愿意放手。”
雾香心中忧虑,又不敢再拖延时间。
萧喜此时忽地朝她走来,看着雾香满脸疑惑的模样,她眉目坚定着笑道:“你们妖族不是有什么印记吗?你下我身上,如若我食言,你大可随意处置。”
雾香被搞懵了,她看到萧喜坦荡地朝她伸出来的手腕,还被唬了一下,她也没问这萧喜难道不担心她食言的事情么?
这家伙居然这么信任她?
雾香匪夷所思地想着,不知不觉间,殊不知已经落入了萧喜无形的陷阱之中了。
萧喜随师父游行学习,曾学得一偏门秘术,此术可化解某些狡猾妖族的印记,好保她在外不被妖族坑害。所以,她自然不担心雾香食言的问题了,而偏偏她的小心机在雾香这里,就变成了降低她心理防线的重要一环。
这雾香是个死脑筋,萧喜早就看出来了。随便忽悠忽悠倒是不好牵着她的鼻子走,但略施小计,就可让她乱了脚步,变成没了头的苍蝇,胡搞瞎飞。
寻日里,红楼之上,前夜胡旋舞名动京城,白日下,楼中宾客要么尽数散去,要么还倒在美人怀下醉卧红楼上等宾房中。
不知从什么高度吊下到宴堂的红纱幔随意散下、拂去红帐,杯盘狼藉之景塞满视野。光是看一眼这里的景象,都能想象地到昨夜有多么荒唐,盛京的红楼,当真也是奢靡无度,百里传名。
雾香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方才还好好的表情,莫名凝重了起来,她看向红楼四周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了起来。
萧喜见她反常,问道:“你怎么了?”
“你可知,我查出来的秦昊的动向,最后消失的地方便是在这百里红楼?”
雾香自然按照萧喜的意愿,给她下了妖族印记,现在的她还被蒙在鼓里,自认为胜筹在手,对萧喜也不再警惕了,所以很多话都是脱口而出。
萧喜的表情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她攥紧拳头,拳心的血色全无,泛白地如同死人,她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这么多年来,金瑶蒂一直都在秦昊的手上。”
“什么?”
萧喜将“青灯”的存在捏造成自己的友人,道:“三年前,我有一故友曾替我来盛京城寻金瑶蒂,故友没能救出她,却知道,她被卖到了登仙楼做了妾子,还落入了秦昊这个变态的手里,被他折磨,乃至疯傻。三年了,我终于有机会来这儿了,本以为她不会再待在那登仙楼,也不会再被秦昊折磨。可谁能想到,整整三年了……她……”
说着说着,她竟哽咽了起来,目光含泪,愧疚之情难以言表。
“怎么会这样!金瑶蒂被秦昊折磨疯了?!那这三年来,她肯定还遭受了不知多少非人的折磨!”雾香言语激动,眼中尽是难过。
“那我们赶紧放快速度去寻人啊!快!这红楼如此大,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晚一点,金瑶蒂就会少一分生机!”雾香已然急得焦头烂额,差点就要在原地蹦起来。
而本来也快要慌不择路的萧喜此时却莫名松下了紧绷着的双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
她脖子上的吊坠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如今竟然开始颤动起来,她抬手攥紧冰凉的吊坠,忍着它剧烈的震动给自己带来的酸痛,抬眸环视着高挺红楼内一片狼藉的红楼,忍着泪水,却莫名笑了起来。
不久之前,她刚剖析出秦夫人之死的蹊跷之处,同样的原理深深扎根在她的脑海里,如今的她,站在这纱幔障目的红楼内,又如何想不到此处暗藏的杀机和祸心。
秦昊此人向来流氓成性,手段又格外毒辣,他常年累月地行走于风月之地,心无独属。
所以萧喜初来盛京城时,发现登仙楼没有金瑶蒂的踪迹时,才会排除掉金瑶蒂还会在秦昊手中的情况。
毕竟,秦昊这样的人就算看上了美若天仙的人,也不可能一直握在手里把玩。
如今看来,他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将金瑶蒂折磨至于残废,可见,金瑶蒂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玩腻了后一文不值的不受珍重的废物。
但,他又怎么可能会在未来漫漫三年来,紧紧攥着残废疯傻又处处给他添麻烦的她?
除非秦昊是故意把金瑶蒂留到了现在,也是在故意等着萧喜送上门来。
这里面的蹊跷和秦夫人的死有什么不同?
它们都在尝试着毁灭她和朗月的心灵。
她本以为刹摩的圈套从始至终,不过局限于鬼市与秦府之间,其实,这场暗谋何尝不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了呢?不管是她,还是朗月,他们都从一开始的顺藤摸瓜,变成现在这样,一步一步丢失了主动权,沦为刹摩的掌中玩物。
萧喜因此推断,秦夫人和朗月之间的关系,应该与金瑶蒂和她之间的关系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人。
萧喜的迟钝并非只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深谋远虑的圈套,还是因为,在发现了此事与昨晚秦府之事共通的特性后,对未来之事的恐惧——她一去,金瑶蒂可能就会死。昨晚朗月在见过秦夫人之后,秦夫人就在另日突然暴毙了,不是么?
这就是刹摩留着金瑶蒂至今的作用,朗月在沧淩城就说过,刹摩真正的目的从不是金瑶蒂,而是她。
可是,她今日早上才与朗月说过,“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刹摩的目标,比起我,而更像是你自己……”
“比起我,而更像是你自己……”
她从前被针对,但却不是对方的主要目标,那刹摩又为什么会至始至终咬死她不放?
刹摩想要靠金瑶蒂钳制她。
那刹摩何尝不是要靠萧喜钳制朗月?!
既然朗月比她提早一步经历与自己相似的事情,以他的能耐,怎么可能不会知道这些可怕的隐情?他知道自己才是刹摩的目标,他知道,无论是秦府夫人,还是苏且光,都是因为与自己的沉重深远的瓜葛而被刹摩关注,才被刹摩当作了钳制他、毁灭他的工具!
所以,他难道是因为不想让萧喜也落得和秦夫人和苏且光的下场,才突然和她翻脸了么?他的逃避和远离,是在保护她?
可恶。
尽管她想到了这个层面,但还是很生气,因为,她觉得朗月这么做便是在羞辱她,羞辱她的能力,羞辱她对他的信任,羞辱他自己。
朗月,你不该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一切。
既然如此,她便依他所愿,独自去解决这些困难。她无路可选,因为她不得不去拯救金瑶蒂,哪怕赴汤蹈火,她也绝对不可能继续放任下去,即使前路皆是重重陷阱。
她必须要在朗月发现这一切前救下金瑶蒂!她要证明自己并不怯懦,也并不依靠他那给她带来诸多羞辱的保护。最重要的事情是,她绝不可以再让金瑶蒂成为钳制自己的工具,从而不让自己成为捆缚朗月、毁灭他的罪魁祸首。
朗月最后的心性,由她护着,绝不在那可恶的刹摩面前退让一分。
只要她做到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朗月就不会再独自隐忍痛楚了。
她并未将心之所想告诉身旁的雾香。
萧喜默默瞥了一眼正朝她焦急喊话的雾香,心中也慢慢又了下一步的打算。
既然,她的出现,极有可能让秦昊夺走金瑶蒂的生命。
那么,她便不“出现”好了,如果刹摩真心要毁灭她,那只要她不出现,秦昊就不可能提早杀死金瑶蒂。
但她不“出现”,并不代表她真的不亲自去救人。
而是,她打算伪装成雾香,以他人的身份混入其中,并混淆秦昊的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