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家祖父才发现孙女和萧喜的到来,于是他赶忙招呼孙女并嗔怪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刚回家不要折腾自己,多加休息才是。况且,你怎么把人家萧姑娘带过来了?人家是客人......”
陈织梦有些为难但不知怎么讲之后答:“是......祖父。”
“老祖宗不要怪姑娘,是我自己想来的。毕竟我初至沧凌城,自然兴奋得想到处看看这块富裕的风水宝地。何况,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呢,让陈姑娘大清早就把我带过来,倒劳烦了人家。”
陈织梦闻言有些惶恐,只得连连摆手道:“萧姑娘哪里的话,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何来劳烦一说?”
“好了好啦,你们两个莫再恭维来恭维去的了。织梦啊......今日堂子实在忙碌,祖父陪不了你,你若不想离去就在堂子里歇歇,叫个伙计给你调个养神的方子。”
不过后来陈织梦还是没闲的下来,见药堂子忙碌,索性一起帮着伙计干活了。
这番下来,整个堂子里貌似就只有萧喜她一位闲人了。
萧喜坐在一旁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她只是自顾自地琢磨着这个迷局的来龙去脉,她还是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去趟案发现场。
......
这日沧凌城乌巷桥岸处——
乌巷桥岸处在白日里都作为买卖宝地,水面上商船画舫来来往往,人潮络绎不绝,热闹非凡。这时用“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形容此番喧闹繁华情形才不为过。
朗月独自一人穿梭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挺拔的少年郎身着一袭青碧色长衫,腰间佩奇玉,玉下所坠串着宝珠的碧色流苏随衣裳下摆摆动的幅度而井然有序地活动,他似人间烟火色里出尘的风景,似皎月,似飞雪。少年郎丰神俊朗,总惹得巷子里路过的少女们暗暗惊叹。
在无数的叫卖声和惊叹声中,他不为所动,最终驻步于一处铁匠铺的摊子口。
老板看朗月气质不俗,只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见他有意买东西就立马喜笑颜开地推销了起来。
“哎哟!小的一看您就是个富贵人,眼光定然也不俗!我们这儿都是好东西啊,喜欢什么呢,就尽管挑着看!”铺子老板搓搓手,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朗月的视线在摊子上挂着的七七八八的铁器刀剑上扫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一柄长剑上,他下意识地勾了勾半边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最终还是转瞬即逝了。
朗月曲起中指,蓄好了力,往那柄剑的剑身上使劲一弹,一声清脆下,就见那剑因此发出了不小的剑鸣声,像是在叫痛。
“老板,就它了。”朗月从腰间掏出了半包银子。
“这些够了吗?”
“够够够!”
老板起初也没想到,今日早上在铺子空着的伙计的房里发现的这把黑不溜秋的大长剑能这么抢手,先是觉得意外,而后就立马为这个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开心不已。
朗月握上剑从乌巷原路返回,待远离了人群才缓下步伐。
“行了,别装了。”
朗月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黑剑,随即就往外一抛。
“哎哟!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差点就被您摔到地上了!”
黑柄剑里顿时冒出一缕墨烟,继而幻化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芍七赶忙歪过身去抱住了自己差点落地的剑身。
“说吧,昨晚自己一个人跑哪里去了?”朗月背起手,一副严肃的做派像极了要兴师问罪。
芍七原本再怎么纨绔的性子碰上这么个冷淡的主子也难免要认怂,况且芍七总觉得朗月天生和他八字不合,这人总能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否则在朗月幼年认剑的时候,本性傲气甚至还特别幼稚的芍七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跟了他。
本来还想东扯西扯的芍七对上朗月淡漠而颇具威势的眼神后,就莫名被削去了志气。
“哦......就乌巷。”
朗月呵呵笑了一声,冷嘲热讽道:“怪不得你在这里,像你这样去了趟乌巷把自己丢进铁匠铺伙计房里,后第二天被人捡去倒卖的高阶剑灵。我是头次听闻。”
这话怎么听都别扭得要死,阴阳怪气地厉害,但芍七无法反驳,他有自知之明,他绝对驳不过这个冷面仙。
“咳......意外......意外,”芍七心虚地扯了个话题,“不过,你不是在客栈吗?乌巷离客栈可不近,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的?”
朗月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凉飕飕的,像看智障一般:“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初至沧凌城时就要加紧时间摆八卦阵?十六个阵点足以让我洞悉沧凌城的异端......只是没想到我还能有机会用它们来寻你。”
“哦哦......咳。”
“这几日我就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且昨夜为何要跑到这么远的乌巷?”朗月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几日脑子总不得清净,刚离平台镇时虽有些但还好,但自从到了沧凌城这症状就愈发严重了。经常看到许多奇怪的画面,经常睡得不安稳,现在一闭眼更是不得了。昨夜最严重,脑子里疼得嗡嗡响,没得办法才出门,哗地一下就跑到了乌巷,来的过程我都记不得了。而且......”
说到此处,芍七不免缓下语速,语气带有迟疑。
“而且什么?”
“而且,我昨夜来到乌巷时,惊人地发现我在此处所见之景......同梦中所见相同......甚至是,来到了此处后,还叫我想起了更多梦境里的细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也不知道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我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昨夜来到乌巷之后,虽然出了些意外让我回到了剑身里,但却叫我睡了个安稳觉。若不是小公子你来寻我,我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
“你说你昨晚出了些意外?”
“是,遇到了个女人,还看到了莫名其妙的幻觉,遇到的那个女人和我幻觉里见到的其中一个人相似。”
“如你所说,你分不清真假,那遇到的那个女人是真是假?”
“那绝对是真!那女人是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半夜跑到乌巷,结果家里来了一帮武夫在抓她。那女人见我在那儿,嫌我给她惹麻烦,顺道把我掳走了,我当时脑子抽了,觉得她把我当做好捏的软柿子,所以反手把她掳走了......想问个公道出来,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遭到别人的暗算。”
“是......是啊……”芍七心虚得挠了挠头,“她怕我是歹徒,二话不说就拿那花哨小刀朝我挥过来,我后来抓到她把柄时却被她撒了迷神粉。然后一下子头昏脑胀,晕进了黑柄剑......”
“等等,”芍七忽地怔住,喉咙像被扼住了一番,“她她她......”
“她看见了你化成了烟雾,然后看见了你回到了剑身。”
“没没没没没!”
“那时深夜,月光被遮着,屋子里见不得多明亮,她定然没有看见!”芍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得直跺脚。
朗月盯着芍七,神情毫无波澜:“没有便是最好。若是有,要么找到那个女子,按老规矩处理,要么就随我回仙机们领责罚。”
“肯......肯定没有!你相信我。”
“先不说这个。你之前有这些症状时为何没有告诉我,若不是今日我亲自过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说?”
“我当时觉得没有必要......更没有想到昨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你要书信禀告门主吗?”芍七提起门主,心里更是有所顾忌。
若是门主知晓此事后会不会判他剑灵失格还是个未知数,因为按照仙机门的规矩讲,剑灵无论何时都不能随意离开主人,更别谈芍七昨夜私自带走真身的罪过了。
朗月看了看身旁一脸委屈模样的芍七,还是淡淡叹了口气,声色缓下:“不会,下次莫要再犯了。”
“也不要做这幅表情,折了气概,不适合你。”
“好!”
“至于你这几日的精神状态上的问题,我还在思考。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起码能分得清何为正气何为邪气,你身上无可疑的气息,应该知道自己并非中了某种妖物的妖术......这可能完全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知道,昨晚刚发作的时候,我也觉得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我身上做法,但是在从头到尾审视一番经历后却不这么认为了。”
“你该早些告诉我。”
“下次一定。”芍七痞笑了一下,看着有些欠。
“这几日我会多留意你,你自己也要注意。最起码若是再发生昨日那种事情的话,你要立马告诉我。”朗月拍了拍芍七的肩。
“对了......小公子......其实我还有个许久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何事?”
“还记得平台镇的事情吧,那时,我被六芒星阵牵引入阵,久久沉沦在那些幻境里。会不会现在的这些毛病,就是和此事有关?我现在的毛病八成是从平台镇带出来的,而且,我虽然记不太清我在那时的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那些事物和我关系不浅,与我如今所见幻境也貌似如出一辙。”
闻言后,朗月忽地想到了芍七当时刚出幻境的模样,和其他凡人貌似没什么不同。透支......头痛......昏厥......痛苦......也正是因为这所谓的“没什么不同”,朗月忽视了芍七口中的“幻境”的一个特性——让中者深陷过去,乃至让其为自己的过去深深忏悔。
那些中了幻局的人按照詹老爷的话说就都是些造孽深重的家伙,那些人深陷过去无法自拔,经历着痛苦的精神折磨,故而醒来后痛苦万分,这样说才为合理。
但,既然如此,芍七却和他们相同......
犹记那时的芍七在执行任务时误打误撞和无头黑鬼扭打起来,后来又误打误撞得被詹老爷引入幻局才是。芍七对于这个幻局来说也应是个误入者,他原本醒来的状态本就应该和那些恶徒不同!
何况,他是个剑灵。
芍七见朗月沉默,只好又问他:“我想问,那詹老爷阵法里的幻境究竟是依据什么而来的,会不会和我自己有关联?说不准我还能从中挖掘出线索呢。”
“我不知道。”
朗月当然不知道,甚至觉得错愕。
因为他发现了个盲点,而这个盲点只有他意识到了——芍七是个剑灵,而师父对他说过,剑灵是没有过去的。
可是芍七却告诉他,他于幻境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可能是你想多了。”朗月只好故作镇定对芍七道。
“好吧,不过也确实。”芍七只是跟在后面点点头。
其实朗月现在越发感到细思极恐,他甩了甩头,想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下去,因为再想下去,探得的也不过是种与自我认知相互矛盾的“未知”。
芍七是个话唠子,哪怕经常冒出以前说话口吃的老毛病,也完全妨碍不了他这个特性。
芍七还是没憋住多嘴问了句:“其实......我好像还有一事相问。”
“你又有何事?”朗月虽然为人冷淡,但好就好在耐得住聒噪,脾性极好,在与芍七这种性子的人交往时这种特性往往显得弥足珍贵,要不然换做他人,早就不耐烦了。
“额......饿了大半日了,刚我又瞧了一路没见过的吃食,实在是遭不住了。我昨夜出门没带我那钱袋,多半是留在了客栈,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嗯,看见了。”
“还在客栈?还是在你这儿?”芍七登时眼冒金光,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眼眶了。
“都不是。”朗月还摇了摇头,表示有些遗憾的意思。
“不是就不是呗,你怎么这幅沮丧模样?”
“哎......”朗月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说啥啊?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实不相瞒,你那半袋银钱半时辰前还在我身边的。”
“昂。”芍七闻言只是蹙眉答应着。
“那不就是在身边吗,真是!还说都不是呢!”
说罢,芍七坦然伸手出来,示意朗月给他递钱的意思。
朗月垂眸瞧了瞧他这傻剑灵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芍七见他只是叹气而没有实际行动便更着急了:“那你倒是给我啊。”
芍七甚至还实诚地勾了勾手。
“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了。”
“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等等......”芍七貌似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半时辰前还在?!”
“难不成现在还能没了?”
“将才在铁匠铺买你全花光了。”
“啥啥啥?”
“那那那......半袋儿银子都没了是吧?”芍七这下没忍住又口吃了。
“那个我能理解,是我的错,你花这钱就花,但是你就不能讨价还价一下吗?”
“没办法,怪你太值钱了,毕竟我不能贬了你的价值。”朗月笑笑,而他一笑准没好事。
“我就知道!”他早就应该看穿朗月这人的真面目,朗月这么腹黑怎么会忽然从良,亏这小公子刚才说不禀报仙机门时芍七还被感动了。原来......原来朗月早就把他给坑了。
“天啊天啊!那是我存了好久的银子,说没就......就没了!”
芍七气得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找不到发泄口,只能自己急自己,弄得眼睛又酸涩了起来,难免泪崩。
“别哭,不过是让你好好长些记性,要怪就怪你平日脾性实在过于顽劣,我不放心,今日我给你掏钱就是了。”
“真......真假的,你不会又坑我?”芍七仍然有些迟疑。
“真的。”
“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真不理你了!”
“你敢?”
“呜呜呜,好,我真的不敢,下次不了。”
这简直是血脉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