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洗干净了再进来?”还没等萧喜踏进屋子,朗月就冷不丁地从屋里抛出话语。
哦!萧喜这才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实属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对上朗月疑惑的眸子,越发觉得心虚。她的面霜防水是防水,她的胡子又不防水,如今胡子早就和血液黏腻在一块,以后定是用不了,她必须赶时间再作出一副出来。可是如今这情形,她要怎么做?
就算肤色不变,没了胡子衬托,还是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的,毕竟她的五官本就清秀。况且她早就习惯了有胡子在的日子,以至于后来女扮男装不贴点东西在人中上,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扮男人的时候容易不自然。
她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真身被识破后,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会和以前一样被对方骂作“假小子”,还是“不知羞耻”?还是会被抵制?还是只让人觉得女子办事定然无力?她不行,她不想如今的快活日子就此变回从前被指指点点的样子。
“不......不不用,我这样挺好的,还是赶紧干正事吧,已经不早了!等回去了得空再洗又不碍事!”萧喜赶忙解释,甚至更加心虚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生怕她的眼神会暴露她。
“......”朗月皱了皱眉,终究也不愿说什么了。
屋子里的陈设都十分朴素,这让萧喜联想到了前些日子捡到她的老婆婆的家,这两者间有很多的共同点。
屋子里的空间不大不小,中间用了泥墙做了隔间用的屏障。总体来说,这户牛家绝对称不上是富裕,甚至在萧喜眼里,这户人家简直算很穷了,她都不愿意多多久留在此,毕竟眼前还有个母老虎。
相比之下,朗月的身姿放在这里着实是不大合适。萧喜本以为这个高傲公子定然不会适应这里,却见朗月的神情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抬眼望去,那粗犷女人正握着那串佛珠若有所思着,倒是显现出了意想不到的沉默之景。
而她身后的弱女子只管抽噎。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说不清的凄凉。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多有隐瞒了,”那粗犷女人忽的抬首道,“你们知道了,就拜托二位一定不要告诉旁人!”
“为何啊?”萧喜不解道。
“如今我的大哥因邪祟作怪而亡命,牛家徒留下了我和我大嫂二人。我们两个弱女子在家,被旁人知晓必定不会有好的下场。如今牛家村并不知道我大哥已经遇害,我们也只好拿大哥有事未归来掩饰,如果别人知道了我大哥中邪的事情,肯定要拿瞎七八的东西来害我们。
我大哥是遭了邪祟迫害,未留下尸首,旁人目前也不敢过问。这也是我们如此提防外人的原因。”
粗犷女人有些哀怨道。
“弱弱......弱女子?”
萧喜还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居然能听到这般惊天骇俗的词。差点没笑岔气,不过遭身旁朗月的寒气威压,她还是讲这些笑意憋了下去。
“话说,按照你说的,这位可就是你的大嫂了?”萧喜指了指粗犷女人背后的漂亮女人。
萧喜觉得奇特,这个漂亮女人做她的小妹还差不多吧。这个女人看着年纪定不大,怎么会嫁给牛大哥,这夫妻俩之间的年龄差肯定更大。况且,小女孩儿嘛,谁不喜欢意气风发、俊朗帅气的少年郎?这个女人,居然愿意嫁给一个五大三粗、还穷得叮当响的大叔?
不见得吧?
想着想着,萧喜又回忆起来刚刚这弱女子开门的情形了,这个女子看朗月的神情,以及对朗月的态度,看着好像就不一般吧?莫非?
?!
靠靠靠,萧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萧喜赶忙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从那个可怕的想法中挣脱出来。
“既然是你大嫂,我看方长你对你大嫂的态度并不大好。”朗月余光瞥了眼还在晃头的萧喜,他肯定是猜到她的想法了。
“额......我大哥亡故,大嫂近来伤心欲绝,精神往往不大好,我担心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才不得已而为之。”粗犷女人撇头道。
“哦......”萧喜漫不经心地应道。
“话说,你们是如何得到这串佛珠的?这是家中世代传下来的小宝贝,也是大哥生平最爱惜的物件。”粗犷女人试图转移话题。
“你确定是他最爱惜的物件吗?”萧喜接着应道。
“没错。我大哥向来身上不离此物,这算是他的命根子。”
“你的意思是,你大哥不可能不随身佩戴它对吧?”
萧喜又喃喃自语:“这倒是奇特了......”
既然随身携带,可是这东西最后出现的地方却是匣子。否则,这佛珠肯定也随主人一同化为灰烬了。
总不能说是,牛大哥在死前就把佛珠收在了匣子里了吧?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萧喜的直觉告诉她,并不会。
她这才忽然意识到,那晚的妖怪实力不容小觑,怎么会只被她伤了一刀,就放下了怀中之物?
所以,那妖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它的目的不是盗走佛珠来遮掩线索,而相反的是,它的真正目的可能就是想要引诱萧喜和朗月,跟着某个不知名的线索前进?
萧喜忽地感觉到茅塞顿开。
可是,她又蓦然发现,除了那只妖怪特地留下的匣子,她已经没有其他线索可追溯了。这串佛珠,是她唯一可走的路线。
“不过,这串佛珠,有些奇怪。”
粗犷女人摩挲这佛珠,神情默哀。
“哪里?”萧喜忽地有些激动。
“这串佛珠不是一般的檀木,否则我大哥也不会这样喜爱。它是鎏金檀,寻常的火种伤不得它,如今它所留着的烧痕纹路很像是火油烧下的。”
“而且还是逾了期的陈年火油。”
萧喜生平第一次听说火油也会逾期,不免觉得奇怪,她寻思半晌又道:“为何这么说?”
“火油过了期候,让人很难驾驭火候,这种东西很容易失控。鎏金檀上的痕迹不可能只是普通火油烧来的,能有这等威力的,可能就是逾期火油了。而且,这串子并没有遭到长时间的破坏,否则没人能保证它会不会被烧化掉。”
粗犷女人难得说出这样理性的话语。
火油......
萧喜这才意识到,她初至平台镇的三日内,她深夜偷偷潜入的那辆可疑的马车。那马车上装的正是从平台镇运出的火油,就是不知道是否逾期。
不对啊,既然客栈失火与火油有关,那么那些火油应当被罪魁祸首留在平台镇才对。怎么她看到的却是有人深夜偷运火油出平台镇。
这不通啊!这明明像是,两派纷争!
所以,很可能客栈失火作祟的东西同那些运火油的大妖不是一伙的。那么,什么东西不和妖为伍?难不成,客栈闹鬼真的是鬼作的?而不是妖在装神弄鬼!
不是吧......萧喜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头疼,她甚至都不敢回想前晚那只无头鬼怪。她是真的,真的,很怕鬼啊......
“所以,平台镇里的逾期火油都被存放在哪里?”朗月淡淡道。
“城北郊的废弃仓库。”
......
出了牛家,天色已经不早了,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黑。
城北郊距离牛家并不算很远,朗月和萧喜又一致认为驱鬼一事不宜久拖,而且城北郊和牛家距离客栈都很远,现在就打退堂鼓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情。所以,他们打算今天就前往城北郊的废弃仓库。
走在路上的萧喜大摇大摆着,还露出一副傻了吧唧的神情,看起来心情大好。而因为爱洁而嫌弃她的朗月,正在距离她一尺之外的路上正经行走。
如此看去,倒是一幅别样的构图。
忍了半天,萧喜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发出魔性的笑声。
朗月只觉得很聒噪,他还是没忍住干预:“你笑什么?”
“嗯?你不觉得很好笑?”萧喜看起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什么?”
“刚刚在牛家本想着办事要周全些,问了牛大哥的名字。”
萧喜还没说完,就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眼睛里泛出丝丝的泪光,在夕阳的照拂下发出莹莹的光彩。
“他居然叫牛大葱!”萧喜捧腹,“我猜那只母老虎八成叫做牛大蒜!”
朗月闷哼了一声,无言扯了扯嘴角。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萧喜会觉得这件事这么好笑,但是看着对方一派真心胡闹的模样,好像也让自己心里放松不少。
在繁杂琐碎的线索和谜底面前,夕阳下的两人正体会着前所未有的舒心。
天边的霞色越来越红,郊外的风景广阔而空凉。也正是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建筑遮挡大好风光,所以,此情此景正美得前所未有。
天一开始是燥热的,现在竟然吹起了凉风,且风劲越来越大,这是要下暴雨的节奏。
“我就说为什么今天这么热呢!原来是又要下雨了!”萧喜瞧了瞧天,嘴里不快地嘟囔着。
“我们赶快去避雨吧!”萧喜对朗月道。
“仓库?”朗月问。
“不吧,那里藏了太多谜底,很不安全,现在我们已经很疲惫了,哪能再遭一回雨?还是千万别给自己找麻烦了,”萧喜说罢,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建筑,又道,“那里好像是一座庙,比起仓库,那座庙离我们更近。待雨停了,我们再去仓库也不迟。”
“庙?”朗月皱了皱眉,冥冥之中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召唤自己。
命运使然,他就这样同意了萧喜的提议。
“不过,那里好像也是座废弃的寺庙,毕竟这里是城北郊,太荒凉啦!”萧喜说着说着又转过来面对朗月,“你这样一个娇贵的小公子,怕会嫌弃吧?”
“不会。”朗月淡淡摇了摇头,“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小公子。”
“不是?”萧喜有些迷惑,也有些惊奇。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可能只是个道士,从芍七对他的态度上看,萧喜就从中看得明白了。
但......不是公子哥的话,他这一身的教养和风度难不成是大风吹过来的?
“哦,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呢!”萧喜又摆起她那一副滑稽的表情,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是猥琐还是喜庆,“我叫做萧喜,萧瑟的萧,喜是欢喜的喜。当然你也可以唤我阿喜,和我关系好的人一般都这么叫我。”
“你叫什么啊,小公子?”萧喜学着芍七的口吻,故意念他为“小公子”。
这语气让朗月心中感觉到一阵恶寒,他挑了挑眉,带着不大乐意的口吻道:“我不告诉你。”
“小气。”萧喜不理解他,这人当初不让旁人看自己的模样就算了,连名字都不乐意告诉人,简直太小家子气了。
“怎么和姑娘家一样......”萧喜撅嘴不快道。
朗月强忍了忍额上青筋。
萧喜眯眼看了看头顶愈来愈阴暗的云团在聚集,她立刻忘却了刚刚的不快,只是对朗月说:“事不宜迟,快出发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