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黑风高之时,可怖的黑夜如同一只默默潜伏的猛兽,正预谋着伺机而动。
这场夜晚,处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似一张还未捅破的“窗纸”。窗外好像能够隐隐将危险的血腥气透过。如今,好似就差一个动机将其捅破,从而将其彻底释放。
林间有车马穿梭而过,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
此时又似天现惊雷,雷霆乍惊,俨然一副暴雨前夕的情形。此情此景,那车辙之声居然与这天上惊雷别无二差,二者完美重合,更徒增了几分惊悚。
纵使萧喜用上她常常引以为傲的轻功,想要追上这队黑夜里狂奔的“黑马”也不免吃力。
虽然如此,可奈何这只“黑马”命不好,今晚恰恰遇到的是个执拗的主儿。萧喜生性倔强,这老天偏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从小到大一概如此!
萧喜一身暗黑夜行衣,在惊雷呼啸的浑黑天地间穿梭。
除了眼睛,她的其他地方皆被遮掩得严严实实,这样恰好保证了叫任何人都认不出她的真实面目,甚至是性别也不易判断。看来萧喜此番行动所为之事,定然不是什么善茬儿。
萧喜终是使上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容易追上车马,她掀开车上的挂帘,趁赶马的那对兄弟不注意,得了空子钻进了马车里。
“操他娘的......”萧喜没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她虽然是个女子,却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
“大晚上在这陡坡上奔这么快,不怕掉进那涯子里去吗?!”
萧喜强压下堵在嗓子眼儿里的血腥味儿,显然是精力疲尽所致。由于她现在在车里,不方便作出动静,所以她连大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更难受了!
萧喜千番小心行动,那赶马的兄弟俩倒是真的对此时情形一无所知。那车马还在呼啸颠簸着,每次一“咯噔”都要让萧喜提心吊胆一番。
这俩二儿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神驾手吗?!这般无所顾忌,真不怕掉进山崖里去?
那涯子可是深不见底得很!萧喜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虽不是本地人,但在这几天不吃不喝、彻头彻尾的辛勤观察下,她也把此地的地形摸地差不多了。
这里是南方偏西部的一方温湿之地,北高南低低。故虽是南方之地,却也能有高峰陡崖,不过自然比不过那连峰去天不盈尺般的绝世高巅。但对于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南方人的萧喜,这平台山的涯子见了也叫人毛骨悚然。
待上了马车,萧喜才暗暗想道——
好在他们没有发现......
“呼......”想到这里,萧喜终是长吁一口气,倍感欣慰。
车程遥远、夜路颠簸,一声惊雷又轰得萧喜一身激灵,乍现的雷电发出耀眼的白光,呼啸的山风微微掀起车上的锦绣花帘子。就此白光恰好与车上事物相对应,叫萧喜看清了车上的物件。
萧喜小心蹲下,为了避免被那兄弟二人不敢恭维的车技甩出去,她只好有些狼狈着扶着车蹲稳,姿势颇像......在野地里随便掘了个屎坑,而她刚好是在这里蹲坑的冤种。
“这是......”
“火油?!”萧喜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后知后觉的惊恐和阴森诡异慢慢袭来——这偌大的车上竟然盛满了火油!
这可不像寻常商贾人家进出货的场景,这近乎逃命似的情形让萧喜不得不浮想联翩。何况细想起来,在如今大周的太平盛世里,皇帝最忌讳百姓不和睦、地方不安顺,所以早就禁止了这种民间走私威胁性极强的易燃物品的行为。
按道理......
如今的大周是万万不会叫人看到这多得吓人的、由“火油”堆积成的“火油山“的才对!
这车马果然有问题!
数日暗中观察下,萧喜还有一点甚是不解。且看这马车上盛满了火油,却不为那市锦繁华所奔。倒是相反,沿着这条路推算,这辆车子每日凌晨自北而来,过了这平台山,通往的正是路途不过半个时辰的平台镇。
后来萧喜还发现,此车每日半夜起身又会从山南脚部的平台镇经过这条路,再次奔往北方,也不知到底要去哪里。
还有,要问萧喜为何今日要铤而走险,非要夜行探车,还得源于萧喜发现的最易被忽视的一个线索——
马车凌晨从北方呼啸往平台镇,据东升之日推算需时不到半个时辰。
半夜原路返回却要多费事半柱香的时间......
萧喜当即判断,这车上定是从平台镇运了什么出来才会导致车重加大,从而延缓速度。此行径日日如此,奔波不息,急得像是要去投胎。
不过萧喜也十分佩服那二位当马夫的兄弟,这般危险的林路,这般凶猛的火器,还能这般“勇往无前”,可谓是“艺高人胆大”了。
时下,那惊雷又轰了两声,好似在好心提醒此时隐蔽行事的萧喜,要叫她抓紧时间、多加小心。
怎么......总感觉有种不详的预感......
就在此时,那车马不知道半路磕到了什么,又是“哗啦”,又是“轰隆”的,震了个遍。
还猥琐地蹲着的萧喜差点没直接跪下去。
“操他娘的,会不会拉车啊!”萧喜凶狠极了地在心中咒骂。
因为这偶然的震动没有惊得那层层叠叠摆放的火油桶们有所反应,所以萧喜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还在思索这到底是何样的原理才能叫这些火油桶们“不动如山”。
就在此时,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从火油桶群的间隙里滚落出来,直到滚落到萧喜的靴边才停止。
什么东西?
石头?火油桶旁安什么石头?
外面的惊雷又逼近了,晃起来的白光又耀眼了几分。外面呼啸的山风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吹得那车帘更加不知所措,甚至干脆放弃了抵抗,放那无限的雷光涌入车内,也照亮了萧喜的视野。
她看清了那块“石头”
这是......
莹石?!!!
靠!完了!
萧喜大惊,眼珠子差点没从挣得溜圆的眼眶子里掉出来,几乎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旁人定然会不知此时萧喜心中所惧,因为这莹石本就不是一般的法器。
莹石只是它的代称,它的全称“拒妖莹石”才是它的真面目。此石,寻常情况下状如河滩鹅卵,色如海岸黑礁,且日光照射下无泽无润,朴实无华,平平无奇。
可一旦此石接触到妖气,就会一改“前车之鉴”,化糙入莹,宛若皎洁月光之宝玉。拒妖莹石世间稀缺,没多少人家用得起,在寻常百姓新年佳时还在守岁执桃符、抓桃剑、贺爆竹驱邪的时候,仅仅少数的达官贵人家才会请出一小块莹石用为拒“妖邪”供给微不足道的力量。
可是,令萧喜不可置信的是,她循着脚边莹石的方向瞧去,她看到的却是一垒堆积成宛若小山似的莹石堆儿。
萧喜为何会忽然心生顾虑,还得从它听闻过的一个传说谈及——
这“拒妖莹石”虽是贵气的宝物,但殊不知,此仙物亦如万物,有正面的光鲜,亦有背后的鄙夷。
它可以拒“妖邪“,亦可保“妖邪”。
莹石的存在可以净化妖气,从而不会叫旁人意识到妖气的存在。听闻世上有很多的妖都惧怕莹石的净化之气,却也有能驾驭得了的大妖借石隐蔽妖气,从而浪迹天涯,逍遥无阻,没有任何一个修仙门派能够寻到他们的气息。就算是仙机门,也不能。
便是这样,这些天下来,这对妖兄弟才能在北方和南方间畅通无阻啊!
莹石净化妖气,若是在此期间遇到了阳刚正气,它便会吸收转化它们,并发出莹润的色泽。
萧喜揪着夜行服,隔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要把那只莹石推走。不知是否错觉,那只莹石好像已经开始变幻色泽了,犹如一道不易让人察觉的淡淡月光。
萧喜现在恨不得一棒子把自己捶死。
她一直以来都自诩自己是“天妒英才”般的人物,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又杰出开放的伟大女性,她是聪明极了的才对!
聪明个屁啊,萧喜!!!
你要是聪明,在你明明觉得这驾车的俩兄弟如此可疑的情况下,怎么还会觉得大半夜在山崖上不要命似的呼啸而过的,会是个正常人啊!
他俩是妖啊,是要靠一堆莹石掩盖妖气的有钱大妖啊!还不是一个,是俩个!!!
如今莹石触靴,早已接收了她的阳气,她再怎么挣扎都无用了!那俩兄弟肯定已然察觉到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既然是大妖,萧喜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一点她萧喜倒是没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寻常她都是拼脑力和轻功干活,偶尔练练武艺,也顶多和个吧个的小妖相持不下。如今她要面对大妖就算了,还一怼就是怼俩。
萧喜在心中为自己默哀——怕是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自己就要呜呼哀哉,比起这二位大妖,她怕是要捷足先登到天上去了......
人生啊,师父啊......
说好的“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我还没体验个吧,不会就要去天上见您老人家了吧。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她那糟胡子老翁的一波骚话。
这天地上下还真是......“世间有无常,烂泥都扶不上墙!”
师父不愧是师父,看得可太通透了!是徒儿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低估了您老人家!
不知怎么的,萧喜期期艾艾地给“远在天边”的师父道了个万分虔诚的歉。
虽然以上这一大通的话这般深沉触动,却不过存在于转瞬间。
思绪虽万千,最终还是被那天上惊雷炸回了现实。这次的雷点很豪迈,给萧喜炸了个激灵。
果然,暴雨如期而至。
腥涩的气味弥漫山间,山风被阻隔了脚步,现下都是这场暴雨的天下,无论是谁都干预不了。这场雨总叫人觉得万分霸道。
车马颠簸,车头不知怎么好像忽的轻了不少。不久后,萧喜又感觉到一股阴风呼啸,自那车前齐齐跃起,往车马上扑来。那马儿也受了惊,“咦吁”......“咦吁”地悲哀嘶鸣着,在这场雨夜里显得颇为可怜。
此时,暗林深处,有抹暗纹墨色几乎与黑幕融为一体。
有二人静看远处“好戏开场”。
一人身长八尺有余,一袭黑衣,身姿挺拔不俗,是一位贵气青年男子的姿态。他一手执黑柄剑,一手握着油纸伞为身旁的公子挡雨。暴躁的雨点击打地油纸伞发出鼓点的韵奏,清脆干练。
不知为何,明明这位执剑的英气青年已然是贵气十足了,但却还是被身旁默不作声的墨衫公子比了下去。
这位公子显然比这个青年人要年轻不少,公子的个头也要矮下这么小半个头,显然是个没太长开的少年。可是尽管如此,这位公子身上无法掩饰的那股凌冽清冷却要比这场暴雨还要张扬,让人望而却步。
“公子,要出手吗?”青年人先开了口。
小公子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让他再等等。他冷漠的眸子干净澄澈,尽管淹没在无边黑夜里,也抵挡不了他眼里刺剑一般的厉气。
“是。”
此时另一边,萧喜一抬首,头顶上的那块车板子就被平地掀起了。萧瑟的雨瞬间打湿了她的所有,她竭力抬首去看,只见二位生得五大三粗的兄弟隐没着淫邪的面目,居高临下。
这......怕是黑熊变的妖?
“二......二位兄台,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和气生财啦!”萧喜斗胆祈求道。
“大胆!还不速速拿命来!”
“哎?这位大哥怎能如此轻率?!就算您不为我想想,难道不为你这一车的货想想?大暴雨天的,火油很容易洒的啊,我不想二位大哥明日工地上因为我不好交差呀!”萧喜启用了她那三寸不烂之舌。
那二位大妖相视片刻,眼下是有犹豫的意思,萧喜见此时那二人疏忽,当即凭借惊人的轻功天赋一跃而上,跳出了车板。
硬得不行,我来软的还不行吗!
“关你屁事,还不速速拿命来!!!”另外一个兄弟忽地扯起粗嗓,吓得萧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靠,难道他俩运火油不是为了获取利益吗?怎么这般无所顾忌,莫非他俩只是单纯为了将镇子上的火油往外倒?还是那种怎么倒都无所谓的那种?这目的也太奇葩了吧。
不管了!
时间紧迫,生命垂危!
当下情形也没有打算给萧喜独自思考的机会,眼见那二位大妖一人手执鸳鸯刀,一人肩扛大铁弯刀皆向萧喜逼近而来,一副要把她剁成肉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