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霸正在灶房给阿奶架火，跳跃的火焰，映出红红的脸庞，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眉眼间还稍显青涩，收敛了一身戾气之后，居然出奇的乖。
“娃儿，背书去啊。”阿奶操心孩子，赶着让去学习。
“阿奶，我不想去。”校霸可怜巴巴，一是实在背不下去，二是出去怕大家揍他。张楠小豆丁一个，大家不好下手，自己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可不得被当沙包。
“哎呦，好孩子，不去，不去啊，不想去咱们就在这里，给阿奶看着火。”阿奶最见不得孩子撒娇，阳阳没有被惯坏，真是秉性乖巧。
校霸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好孩子，不由有些怔仲，从小学到现在，从来只听得批评，说他学习不好、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每年仅有的跟父母见面的几天时间，也是非打即骂，说他烂泥扶不上墙，甚至初三就让去打工，最后还是家里长辈劝说，好歹上个高三，大一点能干的活多，这才又混了几年。
“阿奶，你觉得我乖啊。”
阿奶看着那有些欢喜有些害羞还有些期待的眼神，伸手摸摸孩子头，“乖啊，怎么不乖，能好好吃饭，个子长得也好，善良，会帮助同学，还会主动给阿奶干活，可乖着哩。”
阿奶没说错，这几天跟着这几个孩子一起玩，每一个娃娃的秉性都能看出个大概，不管性格如何，骨子里，都是善良的孩子。
尤其是眼前这个，看着五大三粗张飞眉，楞个眼睛吓人，实际上，就他胆子小，虽然有时候对大家的安排不服气，但是说个啥，也会气哼哼的干，比如昨晚，比如今早上，张楠小小一个，这要是不愿意，他一个胳膊都拉不动，更不会被指使早早来喊人。
校霸低下头，不好意思，感觉这么大人了，还问自己乖不乖，但是被夸了，又真切的心里欢喜，阿奶说这样就算的话，那他真的很好，没有大家说的那么不堪。
嘿嘿，阿奶真好。
这一天的中午，村里只要家里有正在上学的孩子，饭桌上，都挨了一顿说教。
大差不差，无外乎就是你看人老纪家孙子，大清早六点，就在院子里背书，你再看看你，睡一早上，头都能睡扁，老子起早贪黑干活供你读书，你看看你那成绩。
大老爷们训娃就那几句，翻来覆去，没什么新意，但是村里妇人嚼舌头，可就有意思多了。
“唉，你说，那家最近这一个月，怎么家里时时来这么多人，还停着小车。”
“是呀，小车可不常见，听说很贵咧，别是来要账的。”说的人还咂咂舌，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之前说是他家，就他家那爱叫唤的狗，蛰了人，把人引家去的，估计没少赔。”
“唉，可别提了，他家，那屋子地基铁定有问题，养啥啥不行，还记得有一年，她家那猪，跃出猪圈，那是武功猪啊，那么高的墙头，都能跳出来，满村子跑啊，都跑我家来了，气的我呦。”说话人，一脸呸呸呸，似乎还因为猪代表瘟神，进了他家门坏了好运而生气。
“哎哎哎，记得记得，人最后不是给你家搭红了嘛。”说话人想起那年，纪家阿奶满村子给猪霍霍过的人家放炮搭红布就想笑。
“搭红有什么用，我家那不争气的学习不好，谁知道是不是被影响了。”
“猪进门，顶多让家里倒霉一阵子，没听说过谁家娃脑子不好，怪这个的，人又不是猪生的。”出声的人，有一些仗义，但是话糙理不糙。
“你，你，”对面人气的面红耳赤，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下文。
“但是，他家那狗，真的是不行，爱吵吵得很，你从他家院子门口过，看一眼，就得被咬半天，上一次，我还看见，那狗跟着老杨家的牛一路那个叫啊，牛不理他，他还跳着咬。”
“那是牛吃人家院子外面的花，谁吃你家的东西，你不叫。”
“他家那猫才不是好东西，狗就叫一叫，猫是真挠啊。天天坐屋檐上，盯着过路的人，虎视眈眈，我每次走那过，都害怕那货冲下来咬我。”
“前几天不是咬死了秋燕家的鸡嘛，快叫过来问问。”
“唉，秋艳，秋艳……”,远远经过的杨秋艳，忙不迭的快步走开，开玩笑，自己家男人还躺着呢，自己腰也贴着膏药，再出门说嘴，怕是又要被那小杂种上门报复。
现下那杂种家里时不时来一群人，害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此刻可不敢出个这个头。
“哎呦，真可怜，看给人吓得。”
“那家猫猫狗狗啥的，都这样凶残，人还不定什么样呢，看着面上和蔼，可私底下谁知道，还是少惹事吧。”说话人心有戚戚焉，慢慢的跺着步子远去。
一群人听了，心下觉得同意，之前的那场争吵，大家可都看到了，那秋艳家男人，一个月了，没见过人影。
托张楠的福，村里人以前最多觉得，阳阳家风水有些不好，孩子有些克亲人，现在又加一凶残的名声，短时间大概率是挽回不了了。
早餐喝黑米稀饭，墨一般的颜色，盛在瓷白的碗里，分外有冲击感。
小黑拿勺子搅一搅，发现汤汁和米粒均是一样的色泽，再看看盘子里核桃芝麻花生碎为酱料的炕炕馍，切片的酱牛肉，连水果都是桑葚，“阿奶，今天是补脑大餐。”
“是呀，刚瓜瓜说，他要好好学习，刚好咱们家现在都是学生，顺便都补一补。”阿奶笑眯眯，瓜瓜真棒，摆饭拿筷子，可都是小伙干的。
“瓜瓜是谁？”
“谁，谁要学习？”
“年级倒数想不开要学习，你不是最喜欢打架吗？”
校霸秦瓜瓜羞愤欲死，转身就要躲灶房去。
阿奶赶忙拉住，笑骂这几个惹事的，哄娃娃乖乖吃饭。
阳阳和小黑看着暴躁的大狗狗，被阿奶三言两语安抚好，直接给比了个大拇指。
阿奶气的，一人嘴里给塞了个馍，赶紧吃饭吧，少促狭使坏。
“你竟然叫秦瓜瓜，这么萌的名字，跟你？”王珂眯着眼上下打量几眼，这几天都是开玩笑喊校霸，这会真名爆出来，大家确实有些吃惊，这名字跟校霸的画风不太搭，像是老虎头上戴发卡，狮子脑门涂胭脂，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秦瓜瓜炸了，他爷爷说他快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丝瓜葫芦佛手，挂满了藤蔓，索性就叫瓜瓜吧，他刚出生，也不会说话，这能怪他吗。
“没事没事，好听着呢，”阳阳以前也因为名字被迫解释过，此刻赶紧安慰，“你看，瓜瓜，爷爷肯定很喜欢你，这是盼你以后生活富足，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美味珍馐。”
略停顿一下，偷偷瞄一眼他哥，莫名有些害羞，但还是开了口，“婚书上不是经常会有一句：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爷爷肯定还盼望，你能有一段好姻缘，以后儿孙满堂，多好啊。”
秦瓜瓜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能解释出这许多层含义，虽然他知道，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爷爷，起名字时肯定是一拍大腿定下的，但是架不住纪念这美好意愿和文邹邹结合体的新解，顿时觉得自己的名字高大上起来。
林冬至眼里心里蜜一样的甜，一时恨不得此刻就到高考后，他要大张旗鼓的表白，宣告全世界；一时又想着俩人以后肯定是要摆酒的，也不知道他俩成亲的时候，阳阳会整出什么样浪漫的说辞，这个人，每一天，每一秒，都能给他带来惊喜，让他被牢牢吸引。
“阳儿，快，给我解释一下，我名字有什么寓意。”小黑觉得，阳阳太有范了，这么搞笑的名字，都解释的这么有文化，他也想要。
“我也要。”赵小俊起哄，他肯定能收获一堆俊啊帅啊的诗词赞美。
“我，”张楠刚开口，被无情打断。
“都一边去，阳阳又不是算命的。”林冬至拉着人坐下吃饭，觑一眼瓜瓜那个惹事精，糙汉子一个，矫情个毛线，再眼神警告一圈在座的，安分一点，费的不是自己脑子，不心疼是吧，精力要用到最重要的地方，比如以后他俩的定情词啊什么的，给这几个白费什么劲，说半天，回头出了门，没一个记得。
张楠……,合理怀疑有些人针对他。
这不废话，就他这几天的干的事，林冬至没揍他，还忍着让他进家门，都算是修养极好。
张楠看一眼手里的碗，挑衅回敬，一会吃完饭你就该滚蛋了，嚣张个什么劲，我可是天天在纪念跟前晃，等你一走，我就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林冬至……
就说距离是感情杀手，必须尽快整完过来守着自己的小才子，搅屎棍太多，其中最头疼的这个还是自己找来的，就他大爷的，离了个谱，林冬至咬咬牙，大不了这两个月，多跑几趟。
“哥，啊。”阳阳给林冬至嘴里塞一个桑葚，随后给自己也塞一个。
然后俩人看着对方变紫的牙齿和嘴唇，嗤嗤的笑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