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不,仅仅只有三人的无名村里,饴儿戳了戳广武将军:“她还好吗?”
广武将军皱眉看着呆立的祥安公主,有点吃不准。
离开山洞后,他们便回到了无名村。初时小心翼翼,花了大半天时间,方才确定村子里没人了。
接下来的一小段经历,广武将军还是颇有些自得的。他运用起前几年学的追踪术,很快便根据地上的痕迹推断出了王正使等人的去向。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天赋异禀,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实操。
只是,听完他的汇报后,祥安公主并没有立刻启程追赶,而是陷入了这种呆立状态。
瓜棚底下许久不曾动弹的祥安公主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广武将军咬牙上前提醒:“殿下,人都走了。”
祥安公主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广武将军又道:“没人伤亡。我们快点追吧。”
祥安公主却仿佛没有听到般一动不动。
广武将军不禁想起了那个公主殿下亲历亲为照顾过的小姑娘,他忙道:“阿蒙一定是跟王大人他们一起走了。我们快追!”
祥安公主的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同时下意识般接口:“阿蒙不会跟他们走的。”
听她这么说,饴儿忍不住问:“你觉得阿蒙不可能抛下你跟别人走?”
祥安公主点头又摇头,弄得另外两个人一头雾水。
广武将军急切道:“阿蒙毕竟是个孩子,大人强行带她离开,她也没有办法。”
祥安公主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并不认可这个说法。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轻轻道了一声:“雒央。”
广武将军听到了忙问:“您是说我们去雒央吗?”
祥安公主脸上慢慢漾出一个笑来,语气也变得坚定:“对。我们去雒央。”
饴儿忍不住开口确认:“我们这就出发吗?”
祥安公主点头,语气越发坚定:“是的。我们这就出发。”
随即,她指着自己身上向饴儿借的衣服道:“饴儿姑娘,我没带什么盘缠。你若跟我们上路只怕要吃许多苦头。不若你先留在此处,待我办完事,派人来接你。”
饴儿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还是道:“你们没钱吗?我有啊。”
说罢,她招手示意两人跟上。
再次回到瓦屋,饴儿从一个箱子里扒拉出来几串大钱。她随意甩了几下,室内立刻响起了好听的金属撞击声。
无名村只是位置隐蔽,其实离城镇不远。而且到城镇的这段路,饴儿显然是走熟了的。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三个人在一个小镇落了脚。
虽然被无视了好几回,广武将军还是决定再和祥安公主提一提。
“殿下,我们还是先去找王大人吧。”
可能是太累了,祥安公主的反应有点慢,她缓缓唤了一声:“将军。”
广武将军连忙应是。
祥安公主道:“按照您探查的结果,王正使一行去了河边,坐船继续北上了。”
广武将军立刻道:“不错。我打听过了,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楚阳都是必经之地。我们可以去那里找王大人。”
祥安公主顿了顿,问:“他们为什么会继续北上呢?”
广武将军道:“自然是北上。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嘛。”
祥安公主又问:“那原本为什么会这么计划呢?”
因为要送祥安公主去雒央联姻。
广武将军张嘴要答,却又住了嘴。他看了看祥安公主,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不一会儿,再次看了看祥安公主,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如此几回,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饴儿在一旁道:“别猜了。既然楚阳是必经之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锤定音。
灭灯就寝。
第二日一清早,三人天不亮就出发了。赶到楚阳城时,楚阳城依旧热闹非凡。远远就能看到城墙上张灯结彩,进到城内更是一片喜气洋洋。茶楼酒馆之中不乏议论祥安公主之人。
“乾人的公主真是美啊。”
“你就吹吧。那个公主带着面纱,你能看到个鬼。”
“谁说一定要看到脸?你没看到那位公主的身姿风采吗?”
“你觉得那样的身材好?弱不禁风的,怎堪为我大扈国母?”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不成一定要像你们扈族女人一般浑身腱子肉才叫好?”
“行了,行了,别吵了。”有人打圆场,“天子家事,我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恰逢小二上前,几人停下了争执。
小二将托盘中的水果端上:“几位客官,为贺国之喜事,今日赠送果盆一份。请慢用。”
桌上三人中的一个似是熟客。他问小二:“东家今次居然如此大方?”
小二道:“不瞒诸位,小店开业至今,就数这几日生意最好。我们东家说了,要与诸位同乐。”
小二离开后,几人继续闲聊。
“算起来,近些日子我家生意也特别好。贤弟,你家铺子如何?”
“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才得空跟诸位兄长出来小聚。”
两人又看向年纪最长那人:“最忙的还是兄长。”
“兄长您可真厉害,居然能弄到南方那些稀罕东西。日后还望兄长多多照顾。”
那名兄长笑着摆手:“南北贩货而已,就是些辛苦钱。”
“兄长又谦虚。您日后若再有南边来的绣品,可一定别忘了弟弟我。”
“还有我。价格您开。我照单全收。”
“哎哎,不带你这样的啊。”
“二位贤弟,二位贤弟,我听说官府近期会放出好些通行符。据说有了那通行符,便可自由通行南北了。二位若是有意,为兄可以替你们打听打听。”
“那就有劳兄长了!”
“兄长,此事,可是真的?”
“今次倒是奇了。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与我相争,反倒问起了真假。”
那位兄长道:“此事八九不离十。秦兄弟,你这是……”
“不瞒兄长,我虽时时与穆兄相争。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足。只是家中老母日日思念随夫家南渡的小妹。如若那通行符之事属实,请您务必帮帮小弟。”
“原来如此。贤弟放心,为兄明日便托熟人去问。”
“秦兄,是小弟狭隘了。若是将来只能弄到一份通行符,小弟必定让与秦兄。”
“谁要你让了?焉知不是为兄先弄到通行符?”
“你!”
“二位贤弟莫争。如今我大扈的君主娶了大乾的公主,依我看,两地通行指日可待。”
这一桌三人聊得热闹,旁边一桌一男两女,虽然也是三个人,却安静许多。自上了菜,那三人便专心吃食,只偶尔传出些餐具碰撞及低低咀嚼声。眼看桌上的碗盆都空了,其中一名女子挥手唤来小二。
“客官有什么吩咐?”
女子问:“我们也有果盘吗?”
“有。”小二笑眯眯道,“几位客官要现在上吗?”
女子道:“要。”
小二正准备离开,又被另一名女子叫住:“我方才听你说,这些日子生意特别好。这是为什么?”
小二似乎有些惊讶,但想着三人只点了三个面饼一碗素汤,便也释怀了。总有些穷乡僻壤消息闭塞。
他乐呵呵道:“自然是托皇帝陛下的福。皇帝陛下即将迎娶祥安公主。今早祥安公主从楚河码头上岸,换上陛下特意为她打造的金车,随后穿城由北门出,继续北上往雒央去了。今次护送的又是萧世子。因此人人争睹。我们客栈便也跟着沾了些光。”
旁桌三人中的一个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插嘴道:“祥安公主晚了两日才到,滞留的人总要寻个住处。小二,我可是听说了。你家的客房价格翻了一倍不止。我大哥今日住在此处,你可不能乱开价。”
小二忙道:“哪能呢。您可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坑谁也不能坑您的大哥啊。”
另一人玩笑道:“祥安公主已经离开了,东家自然知道不能继续高价。”
简单几句言笑过后,小二自去厨房取果盆,但当他端着果盆回来时却发现桌上放着几枚大钱,那三个客人则不见了。
不见了的客人正是祥安公主,广武将军和饴儿。他们离开之后,按照小二所说,直奔北门。然后又沿着北门外的官道疾行。夜半时分,几人来到了一个叫乾家县的地方。
乾家县地方虽小,却有一处很不错的驿站。夜已深,驿站大门已闭,但可以听到里面的马嘶牛鸣和时不时传出来的乡音。
广武将军几番催促,祥安公主依旧踌躇不前。
显然,王正使找了个人伪装成自己。想必是徐副使带了北扈迎亲使回来,自己却不知所踪。几位大人为了完成联姻任务,不得不安排了一个人顶替自己。祥安公主担心,如果自己贸然出现,会打乱王正使的部署。
然而,驿站终究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站得又离驿站大门太近了些。
“什么人?”有人从驿站出来,看到门口三人,便抬高手中灯笼照将过来。
不等祥安公主答话,广武将军已粗声道:“祥安公主在此,还不快快跪拜?”
闻言,来人不仅没有立刻下跪,反而又把灯笼往前凑了凑。直到看清祥安公主的脸,他方才噗通跪下来。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殿下恕罪。”
祥安公主倒是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认识。王大人早就交代过了。他猜到有广武将军相伴,您一定会追上来的。”说罢,此人起身作请,“殿下,请移步这边。”
跟着此人走了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乾家县县衙门口。
看着牌匾,祥安公主有些疑惑。
那人踏上了县衙门口的台阶,同时道:“下官暂任此县县令。但下官是乾人,时刻不敢忘。这些年一直在帮王大人做事。”
乾家县县令打开县衙大门,道:“殿下,如今驿站内人员混杂,请容下官去请王大人。委屈您在此稍歇。”
说罢,他引着祥安公主进了一间客室,里面茶具茶叶齐备。乾家县县令烧上了一壶水,方告罪离开。
饴儿好奇地打开茶叶罐子闻了闻:“咦,这茶好香。”
听她这么说,祥安公主也接过来看了看。
王正使被乾家县县令引进客室的时候,桌上散放着茶壶茶杯。祥安公主等三人则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王正使转头看乾家县县令。
乾家县县令状似无意地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殿下只怕是误喝了安神茶。”
所谓安神茶,效果与迷药类似。此茶出自大乾查察司,身兼此司司长,王正使自然知道其功效。
他并没有责怪乾家县县令,而是道:“如此倒也省事。”
说着,他又吩咐:“看看那个锦囊是否在殿下身上。”
闻言,乾家县县令应了声是。
话音方落,一直趴着不动的祥安公主突然坐起。她紧闭的双眸也骤然张开,里面盛满了不可置信。
她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