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悦跪在地上,一脸的漠然,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段贵姬在说什么。她被段贵姬为难多次了,大都是教训一下,然后偶尔会罚跪。
但是今天不一样。
进了十月份后,天气越来越凉,尤其是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青石板上水迹,到现在都还没有干。
听到段贵姬的话,周围的众人不禁一愣:以凤星悦大病初愈的身体,这样跪在地上,不要说几个时辰,恐怕半个时辰身体就会受不了。
但是凤星悦却充耳不闻,面上神情毫无变化。
段贵姬看到凤星悦漠然的样子,心中更是生气,但是又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恨恨地脱下自己手上的金镯子,狠狠地砸向凤星悦的脸。
“砰”一声闷响,镯子从凤星悦脸上掉到了地上。
那声闷响是镯子砸在脸上的声音,可以想见段贵姬用了多少力气?
再气定神闲的凤星悦,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二八女子,疼痛感和屈辱感一起袭来,她眼中的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段贵姬看到凤星悦如此,反而冷笑一声,在旁边的交椅上安然坐着。
“真是我见犹怜啊,哭给谁看?陛下不在这里,难道是给本宫看的?本宫最讨厌狐媚的女人,一个贱人……”说着就伸手朝着凤星悦的脸上抓去。
若凝本想不管,可正在这时,四公主带着嬷嬷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过来。
她眼神一闪,为避免段贵姬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她一边行礼,一边高声说:“臣妾等见过段贵姬娘娘!娘娘,四公主来找您了!”
段贵姬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四公主正迈着小短腿,一蹦一跳地向这边走过来!
段贵姬收回已经掐在凤星悦脸上的手,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若凝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话:“眼神不错!”
说话间,四公主已经扑到了段贵姬的怀中。
四公主今年已经五岁了,正是调皮贪玩的年纪,这是趁着段贵姬不在宫中,用找母妃的借口,央着嬷嬷带她出来玩。
小姑娘看着众人,很快就被地上跪着的漂亮姐姐给吸引了,她奶声奶气地问段贵姬:“母妃,这个姐姐为什么跪在地上,她长得真好看啊!”
段贵姬糊弄四公主:“母妃赏她东西,她高兴的哭了。你可不能叫她姐姐。乖,母妃带你去其他地方玩。”
说完这句话,段贵姬回头,对着凤星悦说了一句“镯子赏你了!”,然后就带着公主扬长而去。
四公主伏在嬷嬷的肩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这里。走了一段距离就不乐意了,很快挣扎着从嬷嬷身上下来,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第二日,凤星悦再次请了病假。
表面上,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私下里,若凝因此而吃了段贵姬的挂落。
不过她凡事能躲就躲,躲不掉就乖乖聆听段贵姬的教训,面色恭敬,行礼毫无差错,这么两次之后,段贵姬顿时觉得没趣,又把矛头指向了凤星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回流霜阁的路上,若凝带着嫣然,拐了个弯,去了在宫中第一次见到韩仲宣的假山。
今天一早,嫣然就说,陆昭传递消息,韩仲宣有事请她帮忙,约她老地方见。
若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她是要幽会老情人的错觉。
此时想到这里,她又打了个寒颤。
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掷脑后。
到的时候,韩仲宣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韩仲宣看到若凝,现实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点头:“面色不错,看来过得挺好,也没有被皇宫里的事给吓到!”
若凝暗地里翻了翻白眼,这个小破孩竟然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和她说话。
“什么事?不会叫我来就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被吓坏吧?”
韩仲宣:“这不十月份了吗,正是栗子成熟的季节,我觉得你在宫中,位份又不高,估计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才买来给你送来。”
说着将手中的纸包递给了若凝。
若凝有些发愣,这是唱的哪出戏?
韩仲宣看着若凝不接,自知有些唐突,很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个信封,扭捏了一会,才说明来意。
“有人想请你带封信!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找你。不过你放心,我这边开始安排人手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麻烦你,但是,这次请你帮帮忙,拜托了!”
宫里是个是非之地,带信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当然如果若凝自私点,不带最好。
若凝听到他这句话,刚刚因为他扭捏的态度,而悬起的心就落下了。
想到刚刚自己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想法,若凝一阵脸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伸手接过了信封。
信封上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月儿亲启”。
那边,韩仲宣看到若凝接过了信封,便向她解释起来。
“这是凤才人的兄长托我带过来。最近凤才人在宫中出了事,让凤兄十分挂念,但是,他现在身为绣衣使者,不敢与宫中有丝毫牵涉……”
若凝听到“绣衣使者”几个字,微微一愣。
这四个字几乎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绣衣使者,自古有之。
但是,先皇之前,最高的绣衣都尉,也不过是个五品。
可是,先皇在世时,因瑞亲王强势干政,为了压制他,先皇先后设立了正三品的绣衣中郎将、从一品的绣衣大将军。
而绣衣使者的职责中,也加了一条,上可拿皇亲国戚。
第一任绣衣大将军名叫钟楼,死于瑞亲王属下之手,两人同归于尽。
绣衣使者,一战成名!
第二任绣衣大将军名为江北,对比他的上任,此人更阴狠,而且他真的拿下了一位王爷。
自此,瑞亲王才开始收敛。
可是,绣衣使者之所以臭名昭著,并不是因为他们震慑了王爷,而是因为他们专办朝廷脏事、皇帝阴私。
说白了,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处理那些犯了皇帝忌讳,但是偏偏没有犯法的臣子。
到先皇临终前,绣衣使者已经到了令人闻之色变、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先皇驾崩当日,当时的绣衣大将军江北,被刺杀于万里街,绣衣使者群龙无首,分为几派,这才没落了。
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凤沁竟然成为了绣衣使者,更是皇帝竟然启用了绣衣使者。
她记得,他十分讨厌绣衣使者。
这边若凝在思考,那边韩仲宣还在啰里啰嗦地解释着。
“……他知道我经常于宫中行走,便找到了我这里。可是我与凤才人实在没有交集,凤才人之前又颇为受宠,她宫里估计有不少眼线,我也不敢随便买通宫人送信……”
若凝看到他困窘的样子,莫名地,一整日的阴霾随之消散。
她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可以送信,而且以后也可以帮忙送!不过,”说到这里,她伸手拿过韩仲宣手中包栗子的纸包,“……好处也不能少!”
韩仲宣听到若凝答应送信,瞬间放下心来,再看向浅笑的若凝,心间仿佛漏了一拍。
他讷讷地回:“好,以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若凝:这孩子说话真不好听。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
若凝回到流霜阁,坐在临窗的软塌上,看着手中的纸包发呆。
纸包背面有几个大字,金甘栗。
金甘栗店,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糖炒栗子店,每逢栗子成熟的季节,这家店就排满了人。
若凝从小,不,秦镜溶从小就喜欢吃甜食点心,只要她在京城,这家店的栗子她每一年都不会错过。
刚开始是下人去给她买,后来是皇帝,不,是当时还身为太子的皇帝去买。
糖炒栗子虽然好吃,但是不好剥皮,而且剥多了,手上总是黏糊糊的,她向来不喜欢,所以从有了他之后,一直都是他负责剥皮,她负责吃。
“我会为你剥一辈子栗子的”,这是皇帝说过很多次的话。
她无意识地摩擦着拇指和食指,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黏糊糊的触感。
正沉思着,旁边传来嫣然的声音。
“你发什么呆呢?不喜欢吃?要不给我吧!”
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手中的栗子,垂涎欲滴。
若凝几乎听到了她流口水的声音。
“谁不喜欢吃,我可喜欢吃了,你来的正好,帮我剥栗子!”
嫣然“哀嚎”一声,愉快地帮若凝剥起栗子来,边剥边吃。
两个人速战速决,赶在史明晓进流霜阁之前,把栗子吃完了。
***
翌日,用完午膳,若凝带着凤沁的信,去了重华宫。
猗兰殿寝室内,凤星悦一脸疲惫向若凝致歉:“让姐姐笑话了,希望姐姐不要见怪!”
不知道她说的是之前几次被自己撞破狼狈的自己,还是桌上明显不是新茶泡出来的茶水。
凤星悦一脸的暗淡,也不看若凝的眼睛。
之前她失掉孩子的时候,后宫中有很多嫔妃来看她。可是这次她生病,重华宫门可罗雀。
整个室内一片压抑。
看着这样的凤星悦,若凝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不过那时候自己还怀着孩子,为了孩子她一直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紧闭的窗子。或许是风吹散了屋内的阴霾,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