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装醉去窃取舆图,只是——”
宋怀玉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后面那句话,“只是他盗窃的舆图上所画的布防,正是凉州。”
梁颂听到这话,目光微凝,她歪头看着宋怀玉,安抚性地在他的下巴挠了两下,“你在怀疑,他和乌娅她们有勾结?”
她并没有将话说绝,若真要按照律法来,谢柳书便是叛国罪。
一人叛国,株连九族。
若此事为真,那谢家算是彻底葬送在他的手里。
梁颂目光移向不远处的司马府,难怪谢和书会在人后对亲哥如此态度,乃至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宋怀玉摸了摸梁颂的发顶,看到她被风吹的通红的鼻尖,抬手用温热的指尖放在上面,“下去吧,这里太冷了。”
傅桑早已做好了下去的准备,他抱着剑站在房檐上看了眼黏黏糊糊的两个人,一言不发径直跳了下去。
梁颂靠在宋怀玉怀里,看见傅桑这个动作突然被逗笑,她揶揄看向宋怀玉,说道:“我听付雲说他与和书有些渊源,探他口风我发现谢家那些事他倒是知道的不少。”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梁颂撞了撞宋怀玉的胸膛,决定借着这个机会打听清楚自己亲信的感情史。
宋怀玉“嘶”了声,感受到梁颂那道充满期待的目光,只能重新蹲了下去,两个人如同卧底接头一般,在房顶角落八卦着属下的事情。
“他和和书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他行伍之前,在谢府给柳书当过一阵子书童。后来也是在和书嘴里知道他们曾经关系很少,直到和书被谢大人送进神武军,傅桑也从谢家离开。”
宋怀玉从记忆里搜刮出陈年往事,他回忆着当年谢和书酒后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自己和傅桑的往事。
当时还博得了一大群糙老爷们的眼泪,那时宋怀玉并未喝酒,他以旁观者的姿态观察着傅桑的状态,发现每当谢和书说到他时,傅桑就会紧张得咽口水。
“咽口水?”梁颂嘴里喃喃这句话,她用食指在下巴处不断来回摩挲,企图去摸清傅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紧张。
宋怀玉也在静静等着她的反馈,突然灵光一现,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不是在紧张。”
梁颂瞬间明了,语气快而清楚说道:“傅桑不是在紧张,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似乎在谢家发生了一件让他不能忘却的事情,所以在谢和书提及他在谢家的所有时,才会在本能之下疯狂咽着口水去掩饰自己的恐惧。”
宋怀玉也认同这个观点,他脑海里瞬间回想起当年那晚,谢和书醉酒后靠在傅桑身上,两个人都醉意朦胧,但是陷入昏睡的神情却如出一辙。
他们好像做了同一个梦,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对他们造成了威胁,所以二人才会在双手紧握的情况下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
在他说出这件事后,梁颂脸上的猜疑转变成了笃定。
“我明白了。”梁颂喃喃道。
宋怀玉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和梁颂对视一眼,眼底升起几分不可置信。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京中怕是——”
这句话还未说完,只见柔弱不可见风的殿下直接站起就要从房顶跳下去,吓得宋怀玉急忙扑上去拦住。
“你干什么?”又惊又怕的人现在成了镇北侯,他一把捞住梁颂的腰,将人掳在怀里质问。
梁颂望着脚底的空地,神情无辜又可怜,“我一时忘了这不是冷宫那处矮墙,还好你拦住了我。”
短短一句话,将宋怀玉如火焚的心底浇了一盆凉透的冰水,他看着梁颂深深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往后要将梁颂看紧。
否则这人不知道什么将房顶看做矮墙一跃而下,他到时后悔都赶不上趟。
“梁颂,你行行好,多想着用我。”宋怀玉俯首而下,径直在梁颂嘴上咬了一口,压抑着心疼和后怕的情绪从眼底浮于水面。
“好吗殿下,就当可怜我。”
梁颂嘴巴传来刺痛,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眼神危险又迷人,只见她嘴角绽放出在冬日里最艳丽的花。
“好。”
宋怀玉最终还是采用了最保险的方法让梁颂下房顶,他让傅桑扛来梯子,异常小心的将梁颂背在背上顺利下来。
三个人在司马府的后街巷尾聚到一起,傅桑腰上挂着剑,肩上扛着梯子,非常没有眼色的开口问了句:“侯爷,这个梯子你之后还需要吗?”
言外之意便是梁颂没有那么老实,您看着办。
宋怀玉这才发现他还把梯子背着,跟着梁颂一起停下脚步,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行为诡异的傅桑。
良久的沉默过后,梁颂率先开口:“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用词疑问,语气笃定。
傅桑在这声肯定的质问下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将梯子靠放在墙边,看着梁颂的眼睛回答:“是,但我有一点要纠正。”
“我确实在紧张。”他目光骤然变得幽远,似乎陷入了某个深刻的回忆当中,“我怕谢和书会在酒后说出谢家的变化,从而引起后续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梁颂他们明显没想到这一点,诧异的目光落在傅桑身上,像是在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傅桑也没用辜负他们的期望,继续说道:“谢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我当年入谢府时,他们就已经出了问题。谢和书和谢大人勉强算是唯二的正常人。”
“正常人?”梁颂敏锐察觉到这个词,她抓住这个点追问,“为什么会这么说,谢家从那时就已经不正常了?”
傅桑“嗯”了声,思及谢家那段过往时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谢家曾经是双生子,但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儿子,和书是在谢柳书三岁后出生的,她出生当晚,谢家双生子当中的一个离奇失踪,而谢和书也险些死在了那个晚上。”
宋怀玉眸光动了一瞬,他沉声问道:“当年谢家半夜起了一场大火,那里面除了谢和书以外,她的阿娘和那些下人全都葬身火海。”
“对,就是那场大火。”傅桑点头,神色有种莫名的哀伤,“我阿娘当年为谢夫人接生,那夜之后我再也没等到她回家。”
梁颂张了张口,看清了傅桑脸上的表情后沉默几瞬,她没想到谢家的事情还牵扯到傅桑的家人。
“抱歉。”
“殿下,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忘了当初将理智拉到谷底的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傅桑淡淡开口,摇摇头说出了这句话。
“傅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们。”
宋怀玉上前几步拍了拍傅桑的肩膀,他的眉眼在白气中氤氲渲染,模糊了他眼底的那抹深思。
寒风闻声而来,裹挟着三人身上的暖意呼啸而去,它冷眼旁观着,在傅桑身边盘旋几圈后,带着他眼底深藏的哀意无声地潜藏在他的心脏深处。
“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侯爷于我有提携之恩。”傅桑浅浅一笑,眼底如冰雪融化,春意乍现。
“所以殿下,不必担心我的顾虑,若能就此绊倒谢柳书背后的人,傅桑以命来报。”
梁颂:“好,我们一起。”
宋怀玉也跟着说了句:“你和和书都是北侯军的人,军中兄弟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看着家人陷入畏难而不顾。”
一场寒风的行动戛然而止,几抹绿芽从砖缝墙角挣扎着冒了出来,迎着寒风抖着微弱的身躯,朝着骄阳疯狂汲取着暖意。
这场名为恐惧的噩梦,终会结束。
*
乌娅被人用黑布蒙着眼睛,她闭着眼睛四处“张望”,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观察着自己,她“直视”过去,挑衅道:“北侯军就这点能耐?以为胡兰王退军之后,就能将我们的嘴撬开?”
站在她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张开獠牙呲牙的模样。
“不说话,想用这点手段就逼迫我说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做梦。”乌娅睫毛颤动,她靠坐在椅子上,如同沙漠里最扎眼的玫瑰。
“你想不想出去?”
那个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粗粝如石子在木板上狠狠划过,乌娅神色一变,厉声质问:“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北侯军这么废物,居然能把来路不明的人都能放进来。”
乌娅厌恶地用母语叽里咕噜骂着脏话,来人似乎能听到胡兰语,他挑眉弯下腰,用大掌抵住乌娅的下巴,强制性地将她的嘴闭上。
“闭嘴,想招惹来那群不要命的家伙吗?”
乌娅扯开嘴角,狠狠想来人吐了一口唾沫,“滚。”
在男人开口说出第一句时,乌娅就猜到了他是谁,而在男人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脸时,乌娅心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谢家的废子,你竟然还活着呢。”乌娅嘴巴就像抹了毒,她讥讽一笑,继续戳着男人的心窝,“看来谢和书那个傻子没有杀了你,让你能有命站在本王的面前。”
谢柳书阴着脸,他狠狠掐住乌娅的脖子,手上不断用力,“你在找死。”
乌娅看不见谢柳书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他激怒,便笑着开口:“你有本事……杀了我,没本事的人只会钻在地底苟且……偷生。”
乌娅脸上的笑狠狠刺到了谢柳书,他脸色扭曲用力掐着她的脖子,额上青筋暴起,如同厉鬼。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