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这几天情绪高涨,一直等着去老吴那里。
“平时看起来是个正经人我,原来也和老宗一样是个色鬼!男女的事儿嘛,不就那么点事儿嘛!”
为了让老吴满意,凤姐儿还专门去了街头的神油店,弄了点女人用的东西。这个年头,男人壮阳,女人缩阴,药店门口都敢挂。凤姐儿为了美好生活,觉得拼一把。老宗经常嫌她干,嫌她松,她花了二十五块钱弄了点能防干的,又出大血花了八十五块钱弄了点变紧的,“要让老吴一次就爱上我!一次就把他勾住!”甚至鬼使神差,还给三猫儿打了个电话。这么多年,三猫儿和自己不怎么来往,在她心里去,三猫儿是打败了母亲的人,甚至是逼死母亲要了母亲命的人。她一直叫三猫儿“三姨”,从不叫“妈”。也就为这,当年父亲看着三猫儿撵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哪个妈会赶孩子离家呢?”“但是亲妈都宁可死也不要的孩子,别人赶也正常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姨和父亲还是过着的,三姨偶尔还烫个头。“骚劲儿地!”迷男人!凤姐儿一直鄙夷三猫儿,但是行为上,却又总在模仿。她总觉得,母亲是失败者,要想活下来,就要像三猫儿那样狠!那样狠心!那样骚劲儿地!
一定不能让三猫儿把自己逼死了!要像三猫儿一样!做个打败其他女人的骚钉!要活下来!
凤姐儿已然不知道是想活下来还是想战胜三猫儿,对三猫儿的复杂感情让她自觉矮人一等(毕竟妈都不如她)的同时也带着恨恨的敬意(毕竟三猫儿活下来了,妈却死了)。
凤姐儿不想去想妈争不争气,她甚至不想去想妈。妈败给了三猫儿,自己连败给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绿帽子一大堆,但是自己还活着,“这点比妈强!”
今天要去老吴那里,给三猫儿打个电话,也算是自己做人成功了,衣锦还乡给母亲报仇!
手机叮了几声,三猫儿没接。凤姐儿又打过去,还是没接。她找了个自动提款机,坐到提款机门口的台阶上,下定决心把这个电话打通。
又叮一次,一个声音传过来:“喂?”
“三姨,我是阿凤。”
“哦,我耳朵不太好了,听不清。你是哪个?”
“阿凤!”
“是三儿子吗?”
猫儿姨的儿子叫三子,嫁给父亲以后,留在了前夫那里。“三儿子?”阿凤想,猫儿姨老糊涂了!
不一会儿,听着电话里咚一声,电话挂了。凤姐儿有点失神。
儿童时期充满仇恨,以为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敌人,在成年以后看起来,原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这种落差带来的巨大失落难以言喻。凤姐儿一时竟然慌了神,毕竟准备了很久,且发现敌人已经老去,报复或仇恨去处安置,让她恍惚。
“妈,你在这儿干嘛?”
凤姐儿的儿子小帅走到凤姐儿身边。凤姐儿有点恍惚,愣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是儿子。
凤姐儿生儿子对她来讲是一个非常痛苦的经历,虽然每个人的出生,母亲都要受苦,但是凤姐儿的苦却是更多一些。凤姐儿身材矮小,似乎没长足够高就开始发育变胖。生的时候,老宗不在,婆婆把她送到医院,医生问顺产还是剖腹产,凤姐儿说顺产——听说剖腹产要花钱,在这方面,倒是和婆婆想的一样。医生说,建议剖腹,凤姐儿觉得医生太想赚钱了,仍然要顺产。痛了两天一夜,老宗终于现身,自己也精疲力尽,孩子的出生仍然遥遥无影,就出现了前面一幕。已经出血了,婆婆在这时候对医生表示保孩子,大人无所谓。凤姐儿心慌,同时又心寒。大脑一下子乱起来,后面有点昏迷,怎么上的手术台都不知道。只记得挺着一口气想为妈报仇,医生模糊的脸和发白的手术灯,都成了模糊的记忆。孩子很大了,小姑子一次无意中说:“医生说的,你这种情况不建议生育。”不建议生育?什么意思?凤姐儿又骄傲又疑惑。医生懂什么生孩子?自己不照样生了。为什么不建议?突地想起婆婆的话,保孙子不保自己,“我真是下贱,为什么留在她家?”
其实,医生和家人谈的是,凤姐儿身体不适合生育,另外她有家族精神病史,怕孩子生下来有精神问题。
凤姐儿的妹妹的孩子,比阿帅儿小一点,听说就有点精神不太正常。“这些人咒我们,我儿子不就啥事儿没有吗?”
“如果老吴和自己结婚,儿子就有钱了。”凤姐儿抓紧包包:“就看我自己的表现了。”
小帅见凤姐儿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妈,你在这儿干啥呢?”凤姐儿说:“要发大财了,来办事儿。”
“发财,发什么财?那能把这个月学街舞的钱给我了吗?”
凤姐儿想起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就说:“让老师再等两天吧。”
凤姐儿一家三口住在一个五十多平的地方,这个地方租金他们能付得起,一家人因为住进大城市开心了很久。老宗原来有个五十多平的房子,后来想做大生意——洗车汽修,走上创业道路,就把房子卖了,用这笔钱租了个一百平的大门面,专门做有车富人的生意。老宗洗了几年的车,手在冬天一条一条口子地裂,一年算下来却没什么结余——平时吃个烧烤,烤个串儿,偶尔赌一把,买点儿彩票,确实不知怎地钱就没了。“有了媳妇儿孩子,还是有一个花两个!”婆婆说。
凤姐儿不怎么去老宗的汽修店,她不太想去。老宗干活儿忙的时候让她帮忙,骂骂咧咧的,她听多了就不想听。不干活儿的时候,没啥收入,就拿她撒气。质问她为什么不挣钱。凤姐儿过了几年这种日子,知道老宗养不了家,就去外面找工作,仍然干餐馆,日子多了,和顾客聊得多,才有了茶馆的机会。那时茶馆刚招人,没啥限制,加上自己干活麻利,很快就稳在了茶馆这个地方。
她真的觉得和顾客聊天没什么。
却不知道喜欢哈啤和喜欢喝茶的人,或许性格有那么点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