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儿下了班,打算坐广西铁子的摩托车回宿舍,铁子是杨花儿大学毕业以后在茶馆认识的。那时阿凤和老宗打的不太猛,杨花儿也还在上大学,其实也就是个职业学院,但是叫大学多好听。家里太穷了,杨花儿想买点儿衣服都为难,就打算找个地方打工,其实就是想弄钱。那天在旅游地发传单,远远看见凤姐往墙上贴招聘的纸,过去一看待遇,“底薪一千五,全勤奖三百,有提成,可月结”,杨花儿当时就心动了。把手里传单好好地收到包里,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脸,又去公厕把手洗了洗,整了下衣服,就奔招福茶馆去了。
招福茶馆说大不大,重在地段好。浙江老板眼睛毒,这地方离十字路口不远,想安静喝茶的,喜欢从热闹一脚踏进安静小巷的感觉,到了一楼大敞厅,喝一天茶,看一天马路上人来人往,真是“曲径通幽处”,此处无人喧,顿觉成了世外高人,清闲贵气;想谈生意的,爱祂离繁华路段近,交通方便,一楼包间布置地奢华低调又带点文人气,就是没谈成也觉得陶冶了情操,不虚此行,也就痛痛快快掏钱;想游玩散心的,就好祂有两层楼,菜品丰富,偶尔还送碗免费茶水,就楼上坐一天看洋景,拍照什么忒方便,重要的是还能定个住宿,虽然比不了酒店或民宿,但是好在有个歇脚的地方。杨花儿站到门口,看见一姑娘个子高挑,满脸笑意,顿觉好感倍增,勇气一下就大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穿旗袍的姑娘就过来问:“请问您几位?是喝茶还是用餐?要包间吗?”杨花儿一下子又怯了,但一想到一千五,猛地勇气又来了,说:“找老板。”姑娘这才打量了一下她,只见一双杂牌运动鞋磨损厉害,身上的衣服也半旧半新,样式模糊是十几年前的流行款,心里有了个大概,便说:“老板今天不在,如果您想加入我们请到一楼右侧最里面的房间,填一下表格。”杨花儿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谢谢都没说,满脸堆笑地去填表格。
铁子也在。铁子从广西山村出来,在这个城市打工好多年了,具体多少年,做过多少工作,连自己也不清楚了。这次铁子过来是送货。铁子身材短小,眼睛却又大又黑,看到杨花儿眼睛不自觉发直,突然说:“你也是这里干活的?”杨花儿看铁子穿得挺朴素,不自觉就感到自信,说:“嗯。”两个人都没话,站了一会儿,铁子说:“走了走了,今天再送一趟。”杨花儿不知道说啥,看他到门口,突然说:“注意安全呀。”铁子红了脸,奔门去了。
说是招聘填资料,其实就是找个全能打杂的。因为工资太低,前面几个都不愿多干,所以这个岗位经常出现间歇性空缺。今天又有辞职的,所以老板让赶紧找一个,杨花儿还忐忑怕招不上,不知道茶馆就怕招不到。这边琪琪赶紧打老板电话:“事儿解决了,刚入职一个从乡下来的,肯定能吃苦……不是农村妹,看样子像在上学,……嗯嗯……行,就按您说的,先试用一个月一千块,好的好的……”
杨花儿看着一楼喝茶的人,想起自己在村里生活的父母,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父母过上这种有钱人的好日子……突然眼泪又要流出来,忽而心里生起一股火:我行的,我一定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这边还没想完,旗袍姑娘进来了,笑着说:“你的表我收一下,我是大堂经理。你先回去,等我和领导汇报一下,这两天请保持电话通畅,如果录取的话会和你打电话。”
杨花儿开心的出了店门。
凤姐看到琪琪,立即挺起了腰,直着胸,昂着头,忽然又低下头,匆匆小步从旁边过去。琪琪笑起来,凤姐走得更快了。
杨花儿回去没多久就接到电话,听琪琪说有一个月试用期,工资只有一千块,并没有觉得不妥,毕竟比发传单好多了,赚得也多 。琪琪惊讶地想:“这是个傻子吗?”
凤姐回了家,老宗在往头发上抹油:“还知道回来他妈的……”抹完转过头说:“我要出去谈生意,再拿点钱给我。”凤姐装作没听到。老宗握了拳头,又松开,扯住凤姐衣服:“拿点钱。”凤姐笑道:“没钱。”老宗说:“快拿……”凤姐说:“拿也可以,到底要去哪里?”老宗说:“谈生意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在说谎。凤姐突然想哭,又怕老宗暴躁打人,赶紧转了六十块钱过去:“一顿哈啤够了啊。”老宗突然带着急躁温柔地说:“晚点回来。”两人都知道晚点就是不回来。
老宗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离婚的女人那里,女人叫里美,和丈夫离婚后一个人过,连个孩子也没有。老宗看里美挺低落,知道这种情况的女人好上手,打算今天再试试。里美二十七八,比老宗小七八岁,离婚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受不了各种冷嘲热讽,也不想让丈夫抬不起头,一气之下就离了。离婚以后,里美一分钱也没要,自己租了个房子。老宗因为凤姐排斥自己,不得不经常打野食,里美离婚后和朋友一起撸串,遇到老宗拼桌,两人认识了 。刚认识不久,老宗打听到别人离婚,立马上了心,他的经验是,处女不能惹,离婚重新单身的,惹了也不用负责。所以里美在他的名单上,里美却不知道。
老宗纯粹从情欲看问题,没想过打听一下里美的背景,或者对他来说,离婚了就是背景。
老宗踱到里美租的廉租房,打算来个偶遇。却发现里美今天已经在房子里了,而且不止一个人。“难道还有比我更早看上的?”老宗耳朵贴着窗户。里美竟然在哭,旁边一个男人说:“我们再试试吧。”“试什么试?离都离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这就是我的命。”“你的命就你的命,我不想背这个离婚的名。”
“乖乖,”老宗想,原来是她前夫。
“今天就是想找你复婚,不要离了。”
“我生不了孩子,你逼我干什么?”
“那就不要孩子。”
“怎么可能呢?你妈怎么办?我受够了。”
“你就同意复婚嘛!”
老宗默默走开了,一腔邪火也熄了。
“别人都追着媳妇儿跑,我的媳妇儿呢?”想起阿凤,老宗皱了皱眉。
不知不觉回到家,阿凤已经睡下了。
老宗看着手机里的六十块钱发呆。
有些人希望能破镜重圆,有些人希望能冲出藩篱,同样的星空,不一样的梦。即便是同一张床上,互相睡过几十年的人,入睡以后,也得各人做各人的梦,各人了各人的事儿呀。这个尘世间,谁又能真的替谁受苦,谁又能真的为谁分忧解难呢?眼泪和沉思过再多,最终都要同床异梦,个人生死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