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忽然窜出来一道人影,猛冲过来将秦恣牢牢抱住,她吓得尖叫,远处的一排声控灯齐齐亮起,唯有近处是暗的。
“放开我!这里有监控门口有保安!救命啊!”
她奋力挣扎,却被一把扯住了头发。
“别想跑!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不容易吗,啊?臭表子!”
秦恣疼到眼前发白,却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有事好商量,你放开我慢慢说!”
背后牢牢困住她的,是一个有些胖的男人。
他的胳膊很粗,按住秦恣的手也很厚,她很快判断出单凭自己是没办法挣脱掉的。
“你不记得我?你怎么敢不记得我?!明明你前两天还说要给我生孩子,你居然敢忘了我!”
男人忽然被激怒,抬手便扇了她一耳光。
整个头颅猛地一震,秦恣顿时感觉眼冒金星。
“救……救命!放开我!救命……”
她渐渐发觉自己脱力,甚至失去了大喊求助的声音。
“你忘了我们在一起吃晚餐,你点的牛排花了我九百块!我再给你发消息却发现你把我拉黑了!贱货,你怎么敢的!吃了老子的饭那就是老子的人!”
脑海里回忆很快浮现。
由于缺乏经验,秦恣在一个相亲机构交了一万块介绍费,那边的工作人员承诺一定会安排条件合适、学历经济相当的人和她见面。
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就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
秦恣保持着体面和他简单交谈,却发现这人不仅学历是假的,各种房子车子也都是借来充面子的。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借口上卫生间去前台将自己点的东西付了钱,然后直接离开了。
那个不靠谱的相亲机构退费时百般阻拦,秦恣磨了好久才将钱追回。
什么吃了他九百块的牛排,秦恣不明所以,却识相没有狡辩。
“听红娘说你把相亲资料撤了?是傍上哪个大款了?臭表子!你还敢嫌弃我?!”
男人勒着她脖颈的手臂越收越紧,秦恣几乎窒息,失去意识前的本能让她将手指收紧,指甲深深嵌入男人肉中,拼尽全力低头死死咬住面前的小臂。
“啊!”
男人的叫喊伴随着忽如其来的沉闷重击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大量的空气顺畅灌进肺里。
她意识到,自己获救了。
“我报警了!放开她!”
秦恣跌坐在地上大喘气,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发现两男人扭打在一起。
是贺承泽。
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几乎是爬到了自己的包包旁边,慌乱掏出手机对准那个变态男的正脸一顿狂拍。
贺承泽比那人高瘦,明明体型看上去不占优势,却渐渐将他控制住。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车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男人的吼叫声与拳拳到肉的撞击声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秦恣一瞬间有些恍惚。
同样的夜晚,同样恶心的酒味,秦恣耳畔涌进来女人凄凉惨痛的尖叫。
视野渐渐模糊,她看到脚下木质地板上滴滴答答落下的血迹,再抬头,是母亲伸出手指骨折变型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她滚烫充血的脸颊。
“快跑。”
母亲拼命推开一双强硬又不容反抗的大手,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秦恣看清全貌,是目眦欲裂的父亲终于肯松开她的衣角。
“你是谁?不会是这个臭表子的姘头吧?我可告诉你,这娘们拜金的很!”
现实与回忆渐渐重叠,面前这个跟贺承泽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与父亲那张令她悲愤又畏惧的脸重合。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秦恣怒从中来,捡起地上的高跟鞋便朝着那人砸去——
“闭嘴吧你!”
清脆响亮的击打声伴随着高跟鞋滚落在地的声音,一起在地下车库回荡,那只鞋子完美命中男人脑门。
“啊——”
秦恣大喜,乘胜追击,可另一只鞋子却打偏,碰到男人肩膀后瞬间反弹,砸到了贺承泽手上。
他吃痛闷哼,男人抓住时机挣脱逃跑。
姗姗来迟的保安队举着电棍追去,贺承泽转身,一边喘气一边看向吓坏了的秦恣。
“没事了。”
他脱下外套披在秦恣身上,她双腿无力,神情呆滞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
将她东西散落一地的包包收拾好,紧接着又走去远处将刚刚重创自己的鞋子捡起。
秦恣扶着墙慢慢站起,看着贺承泽的背影忽然眼泪失控。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添乱的……你手疼吗?”
贺承泽单手拎着她的包和鞋子走回来,看着秦恣此刻狼狈的模样安慰道:
“放心,警察已经到了,那个变态跑不远的。”
秦恣长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还有几缕掉在面前。
贺承泽抬手笨拙地帮她撇开,弄了两次才成功。
“我知道,你手疼吗……”
他现在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伤痕。
秦恣噙着泪抽了抽鼻子,对于自己刚才那“一高跟鞋”十分愧疚。
“不疼的。”
贺承泽手指关节已经肿起来了。
“还没断,凑合穿一下?”
他检查了一下鞋跟,发现经此一役,这双高跟鞋还依旧稳固。
“那当然,只有强者才配做我的鞋子。”
秦恣扶着贺承泽的胳膊将鞋穿上,两人沉默地进了电梯。
电子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秦恣努力忽视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模样,盯着楼层数发呆。
贺承泽站在身后,即使她极力保持镇定,可手臂细微的痉挛颤抖还是被他洞察。
“秦恣,刚才就算我没能赶到,你已经靠自己挣脱出来了。”
她回头,看向他有些愣。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现在秦恣还能感受到心脏在剧烈颤动。
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她根本不敢去回想刚才的细节。
“你要相信自己完全具备自救、甚至自卫的能力。”
贺承泽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认真。
原本还有些后怕不可置信,可这些话由他说出来,莫名就带了一股让人信服的安定感。
秦恣吞了吞口水,恰巧这时电梯门开了。
打开家门,玄关那盏等她回家的小灯依旧亮着。
心底触动,她的泪又不禁跑出来,擒在眼眶里打转。
甩了鞋子坐在沙发扶手上,她盯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脚发呆。
窒息带来的濒死感实在过分强烈,直到此刻,秦恣呼吸时肺部还会隐隐作痛。
掌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视线模糊,她眨眨眼睛把泪憋回去,才看清楚是贺承泽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个鸡蛋。
“脸颊有些肿,冰敷一下,我出去给你买药。”
他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距离感。
所有的关心恰到好处,却保持在一个丝毫不越界的范畴,从未引起过秦恣的反感。
贺承泽好像比她还懂得自己。
手不经大脑同意,在贺承泽转身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衣袖。
秦恣将头低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问,就这样安静任由她拉着。
秦恣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衣服很宽大,松松垮垮挂在她肩膀上,垂下的袖子刚好盖住她的膝盖。
双脚有很多处磨破皮甚至渗出血的伤口,由于在地下车库她光脚踩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我从手机上定药送来,可以吗。”
最终还是贺承泽打破了这份沉默。
那只手依旧垂在身侧让秦恣拉着袖口,贺承泽单手操作,将棉签、药膏、喷雾等一系列可能用到的东西都下了单。
秦恣吸了吸鼻涕,手指又向上握了两分。
贺承泽接过她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鸡蛋,小心翼翼地轻贴在她脸颊上。
“顺便买了两个冰袋,以后冻在冰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秦恣没说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时候妈妈也会用冰鸡蛋给她敷伤口。
秦恣抬头看向贺承泽,某种东西似乎在此刻忽然冲破枷锁。
“陪我待一会儿吧。”
她将额头顶轻轻抵在贺承泽腰腹前,两只手握着他一只手腕,像是台风天找到了可以倚靠的防风墙。
半晌,她感受到有一只大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
贺承泽没说话,秦恣也不张口。
两重呼吸悄悄在这个不安宁的夜晚同频。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慰藉。
秦恣受惊全身过电般抖动一瞬,贺承泽拇指在她长发上摩挲几下以示安抚。
“我拿了药很快回来。”
那枚鸡蛋被贺承泽握在掌心,此刻他离去,余温残存。
他将她掩饰恐惧的浮夸逞强全都看透,却从不揭穿。
秦恣演久经情场的波澜不惊,贺承泽就陪她进行这场婚姻游戏;
秦恣演遭遇突袭的坚强勇敢,他就对她的脆弱胆小视而不见。
她想,如果正常恋爱,贺承泽会是个很好的男朋友,甚至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很遗憾她只能短暂拥有他的三年时光。
不过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他,自己绝对不亏本。
她对于贺承泽而言,使命只有在人前演戏假扮夫妻。秦恣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别想太多。
门被关上,贺承泽提着一袋药回来。
“伤口冲洗干净,先涂碘伏消毒,再涂药膏,腿上淤青喷这个喷雾,出血的地方贴创口贴。”
他将她的拖鞋拿来,然后将人扶起。
直至此刻痛觉才回归神经。
秦恣双脚肿得发烫,每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痛感都直插心脏。
她原想笑笑对贺承泽表示感谢,可扯起嘴角,更加钻心的疼痛传来,让她直接五官扭曲。
“嘶……”
“脸上伤不轻,一会儿自己照镜子看看。”
他像是猜到她不想让他帮忙涂药。
贺承泽仔细叮嘱,然后扶着谭渺去了卫生间。
“谢谢你。今天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我给派出所回个电话,早点睡,有事叫我。”
刚才片刻的温存好似从未发生,他们又恢复了客气的安全距离。
“嗯,麻烦你了。”
强忍疼痛维持体面,她眨眨眼,等着贺承泽离开。
“秦恣。”
他又这样单独叫她的名字。
“你不会麻烦我。”
“或许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你可以给我一些尽责的机会。”
她被他文绉绉的表述绕得发懵。
“简单来说,我希望你能试着在需要时依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