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惊骇得掉了嘴巴,
“我,我没听错吧?大哥,大哥怎么会……”钟珞儿咕嘟一声,把“纳妾”两字咽在肚子里。
林晴舒悄悄打量江若汐,她面上无甚忧愁和惊疑,连难以置信的神色都与旁人不同,
江若汐疑惑的是,为什么是纳妾?
她还等着钟行简与她和离,娶叶婉清进门呢。
钟倩儿似是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一个前脚还让她照顾自己妻子的人,转头竟要纳别的人进门。
这人是谁都可以理解,就是钟行简不可能。
他最尊重大长公主,怎么可能公然违背祖母定下的规矩。
二哥可是因为纳了妾,整日被祖母拿起来训斥。
旁的不说,这个人还是叶婉清,失了夫君还带个孩子!况且,她分明见过大哥将她赶出书房,如今转头又非要纳她?
纳妾暂且按下不说,大哥什么时候变得阴阳两面。
她刚才说的那些,岂不是都成了骗人的谎话。
“到底什么情况,过去不就知道了。”
钟倩儿嚯得起身,已经迫不及待出了殿门。其余三人陆续走出。
来到大长公主殿外,只听见范氏用高昂而愤懑的嗓音,据理力争道,“母亲,这绝不可能。其他人也就罢了,行简从小做事沉稳,最守规矩,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刚才报信的小厮说错了话。”
大长公主和钟国公都沉着脸不说话。
大长公主也不想相信,可这个信儿除了钟府上来报外,她府里的人也传过来一份,她府上的人从未出过错。
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珠帘响动,大长公主见江若汐莲步走入,带着余晖温热的夜风抚过她的脸颊,她面色出奇的平静,
大长公主深深看她,似是想从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发觉那正酝酿着的巨涛骇浪,
似是捞了一场空,什么都没有。
“若汐,到祖母身边来。”大长公主遥遥招手,江若汐趋步而上,本想瞬势坐在脚榻上,却被大长公主按在自己身侧坐下。
“若汐,没事,我定会为你做主,只要我在,绝不会允许行简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大长公主维护的是自己选的孙媳,更是自己在钟府的权威。
她的规矩,便是天大的规矩。
江若汐扯扯唇角,不露声色道,“祖母,我没事的。”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吩咐传话的小厮,“你回去,让大爷按住世子,我们回去前,不可轻举妄动。”
又对众人训话,“今晚都回去,老老实实在房里休息,谁也不准惹是生非,明日跟着皇驾回京城,不可提前回京。家丑不可外扬。”
大长公主许是怕江若汐多想,留她在殿内多说了会话,甚至让她宿在自己殿里,
“若汐,你放心,回去我定会问出缘由,给你一个交待。”
什么缘由?不过是为了子嗣!
江若汐不语,只是早已有了打算。
第二日,钟府之人如来时那般随着大队伍回京。
钟国公揉着酸涩的眉心,半响闷道,“行简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原因。”
大长公主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她也想了一个晚上,只是,她想到了办法,
“我已经派人去查叶婉清的身世,包括她的夫君、婆母、公爹家,还有你的表妹家。”
“你是觉得问题出在她身上?”钟国公眉心紧簇,问夫人。
大长公主笃定,“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行简身上,那么,肯定是因为那个女人。”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头,闹得我们府上家宅不宁。”她眼中鲜有露出杀机,成婚那么多年,钟国公也就见岀十次,上次,刘府被抄家流放。
路上,林晴舒她们三人怕江若汐胡思乱想,再闹到最后想不开,把馨姐儿抱去和瑾姐儿玩,四个人挤在江若汐马车上,
“我之前就看着叶婉清不是个好东西,我警告过她,竟然还不死心。”
说到此处,钟倩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晚,叶婉清想勾引的是不是也是大哥?”
“哪晚?”钟珞儿脱口而出,忽得捂住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钟倩儿白了个眼,“别说叶婉清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那种货色,就许立割了那人的嘴,大哥无缘无故换了身衣服,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钟倩儿褪去那身眼高于顶的桀骜,远比常人聪灵许多。
林晴舒握握江若汐的手,无声安慰,可江若汐不需要这份安慰,
她勾起盈盈秋水般的笑,“聊点别的吧,别让这样的腌臜事污了咱们的耳朵。”
过分的淡然让众人大吃一惊,林晴舒试探问道,“大嫂,你不会早就知道吧?”
“嗯。世子已经告诉我了。”
钟倩儿的双颊因隐忍的怒气而微微泛红,慢慢转为疑惑,“那就奇怪了,明明大哥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为什么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间同意呢?”
看来今日不说明白,她们得揪着不放了。
江若汐微微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世子不是因为情爱,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别的原因?!”
“例如,子嗣?”江若汐缓缓引导。
“不可能。”钟倩儿立马否定,“你和大哥还年轻,子嗣早晚会有的,大哥不可能因为这个事着急,母亲纵然着急,也不可能找个寡妇。我曾听母亲说过,娶妻找夫都是有讲究的,就算是找个被休的、和离的,就算家里再穷,也不敢找个寡妇或鳏夫,因为他们命硬,会把人克死的。”
难道这一世的缘由变了?
江若汐无暇考虑,这不重要,反正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回到府上,江若汐稍作停留,便悄声去了昌乐公主那,一则,回府后少不得把钟行简叫来对峙,她不想参与这些无谓的争辩。二则,她怕昌乐知道此事,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现在还在禁足期,可不能再连累她。
大长公主回京城后,没有回府,直接去了钟府,钟行简没在府上,而是去了官署,大姑奶奶已经派人去请,这边向大长公主说着她了解的事,
“大哥和行简刚回来时,叶婉清被押回来关在自己院子里,倒是不哭不闹的,我正命人将她的行装收拾装车,将她送走了。”
“她就这么顺从?”大长公主狐疑问道。
大姑奶奶仔细回想,“看着挺乖巧听话的,就是临行前,叶婉清说在府上叨扰那么久,想当面与大爷辞行,我想想并无不妥,就带她过去了。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就把她撵了出去,听说她先住在客栈,后买了一间小院,便搬走了。”
“小院在哪?”大长公主问。
大姑奶奶答,“赶出去后我派人盯了几日,见她没回来找茬,也就没再派人盯着,具体搬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范氏不能相信自己生的儿子,一而再地遇到这样的事,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发懵,她辩驳着,
“母亲,行简不是贪恋美色的人,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肯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等行简过来,咱们好好问问。”
不一会,钟行简回府,踏进殿门时,他神色温和,眼底掩着若有似无的冷冽之气,绯红官服未脱,腰间佩戴一块上好白玉,隐约可见雕刻的仙鹤,大长公主记得,这是他与江若汐成婚第一年,江若汐送的,
印象里,这几年,他便一直配着。
这一刻,大长公主也信他是个专情的人。
林晴舒却在心里默默叹气:人不可貌相,竟然连世子这般如松如柏的人物,都会做出和二爷一样的事。
钟行简的视线在屋内扫一圈,没有发现妻子的身影后,倒是有些如释重负,只是敛起的眼底,还存着一丝失落。
“跪下。”大长公主语气沉和,竟是头一遭如此不由分说呵责钟行简。
钟行简神色不变,从容跪下。
“你可知错?”
“孙儿知错。”钟行简平静地吐出一句。
“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行简低头不语。
大长公主眼眸压着薄怒,“既然知错,向若汐道个歉,此事就此作罢。告诉我叶婉清身在何处,我派人将她送出京城安置。”
仍是不开口。
“你是心意已决嘛!”
“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大长公主扫掉,滚烫的茶水泼到钟行简跪直的腿边,她语气冷得如同淬冰,
“知错却不改,问你话也不说,你想做什么!真当我不敢动用家法嘛!”
范氏闻言,扑通跪在圈椅旁,“母亲息怒啊。”
她想起二儿子钟行霖当年沾了孙氏,大长公主动用家法,差点把他打死,最后因为孙氏有孕,才不得已抬进府。
“行简,难不成叶婉清也有了你的骨肉?”范氏想给儿子找个台阶下。
钟行简木直地摇头,“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
国公爷都坐不住了,咽下怒气,用最后的心平气和问,“行简,你做事最为稳当,今日这种事,我断然不会信,你有什么苦衷尽管说,祖父肯定会为你做主。”
钟行简一叩首,“行简让祖父失望了。我不仅要纳叶婉清进府,她的儿子李端木,孙儿恳请祖父开祠堂,将他写入族谱,更名钟端木,为我钟氏儿孙。”
“啪!”话音刚落,一记耳光扇在钟行简左脸,钟行简身形猛然晃动,后又面无表情跪直。
“来人,上家法,给我打,打到他开口为止。”
屋内众人,包括大长公主第一次见钟国公如此,他扶着腰,明蓝的宽袖长长垂下,一身怒意冒出三丈,今日不见血,定是过不去了。
钟行简被押到院内,褪去官服只剩中衣,随着一声响亮的甩尾,长鞭打在背上,剧烈的疼痛如炙火燃遍全身,
垂在身侧的双手猛烈攥紧,身形倔强地不肯摇动分毫,
又一记鞭子抽在身上,额间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身体上的疼痛侵蚀着他的精神,可他却在这一刻有种如释重负的畅快,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抵消他心中大山般的愧疚和痛楚。
江若汐没来也好,没来就不会被她看到现在的狼狈,没来就不会在审问中再次被话语伤到。
没来挺好。
抽到几近血肉模糊,背上没了一块好皮肉,范氏的苦苦哀求已经哑声昏厥,其余的人陆陆续续也央求道,
“父亲,已经给行简教训了,不如把他关进房里好好反省,再观后效。”三老爷钟进齐最先恳求。
看着脸上失了血色的孙儿,钟国公还是心软了,挥手让人抬走。
他和大长公主也回了自己的府邸。
钟行简挣扎着起身,猛然地动作令体内血气窜动,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大哥。”“行简。”“世子。”
在众人扑上来时,钟行简意识忽得迷离,只闷出两字,
“若汐。”
当钟行简再次醒来时,夜已烬黑,许立照顾在侧,见主子醒了,许立近前扶他起身。
“夫人呢?”干瘪的薄唇微张,钟行简只觉喉如刀割,嗓音嘶哑低迷。
许立默了一息,照实回道,“夫人回来后便去了昌乐公主府上,至今未归。”
他目光迟疑,被钟行简发觉,又沉声问,
“还有什么?直说。”
“还有,夫人给您留了封信。”
许立从背后拿出来递过去。
展信,赫然两个大字:休书!
连和离都不愿,在他纳新人前,休妻,
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