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动静，书房中的人自然也听得到。
想越距上楼看一眼，却只限想想。
她搬进来有一阵子了，别墅的二楼，不曾踏足过，楼梯扶手都没摸一下。
某种念头一出一出的，突然变得猖獗。
可直至傍晚，终究只是视线落得频繁了些。
陈婶收拾晚餐，她陪在一旁，突兀的，没让关上厨房门。
“孩子醒了听不到……”是欲盖弥彰，但这么说，也有道理。
今晚仍吃海鲜，陈婶见阿玄中午爱吃虾滑，新买了活虾。
她说，活虾鲜甜，清蒸了句小姐估计也喜欢吃。
麦祎点点头，大概吧。最后一尾虾的虾正剔完，她重新过一遍水，递给陈婶。心思，仍在不远处的客厅一隅，这个角度，能看到通道，那人没下来。
加上听着吵闹声追上去的句芒，三人都没下来。
灶台上，燃气灶开关哒哒哒响过几声，火苗嘭的耀眼起来，不一会儿，姜、料酒、虾，统统下锅，陈婶说煮虾快。她摸起手机扫一眼，盘算着二十分钟够不够，差不多可以唤人吃饭了。
总归要等着，灶台上滴落几颗水珠，陈婶惯爱干净，捞过抹布，擦得一尘不染，边擦边找话同她闲聊：“这两天来的那位，是句小姐的对象不？吵架啦，下午我在房间里听，两个人吵得好凶。”
麦祎微愣，端起水杯掩饰性喝一口，未回答。
人总习惯在想要逃避的问题面前找个行为支点，有着落，仿佛全身的情绪都能被短暂安放。
她摩挲几下杯子把手，节骨分明的指关节蜷缩了下，有话想说，但憋住了。
麦祎：“我去叫他们准备吃饭。”
杯里的水晃了晃，看起来没怎么动过，那人挺直的背影，略显匆忙。
从厨房到楼梯口，再磨蹭，其实也不过三十来步，只要一鼓作气，怎么都能迈上去。可最终，这不过二十公分的台阶还是挡住了麦祎的去路。
脚下的鞋尖抵着瓷砖，是不足一厘米的距离，麦祎掀了掀眼皮，突然僵滞，不敢动。
头顶射灯照得人影子颓出侧影，她微咬薄唇，摸摸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句芒也在楼上，她发消息，让人捎话，随后绕到陈婶屋里哄醒小孩。
上楼，麦祎不敢，孤勇的阿弋也不敢。
犯了错，惹火了阿玄的时候，她比哑巴还安静。
从前在昆仑，便是这样。
她需要一点点，来自阿玄的信号。
闽城的天，到了午后又变得飘忽不定，乌泱泱的云层罩过来，天黑得很快。
麦祎心不在焉地哄孩子，费了点时间，再出来，餐厅里人已经坐齐了。
她难得松口气，这回，刚被休修理的劳午躲远了些，她意外坐到句玄对面。
加起来十几万岁的一桌人，仍靠唯二的真“小辈”陈婶活络气氛，说起来，场面真难看。
大部分的低气压来自句玄，但麦祎这回不怕了，她知道，真气到点上，那人压根不屑下楼。
于是好脾气地扬起嘴角，擦擦手剥起面前的虾，第一尾撕成条递给小孩，第二尾顺利成章送到句玄盘中。
垂眸，没抬眼。
额前似乎能感知到有视线扫过她，没停留太久，那人抱着手，许多秒没动。麦祎抿了抿唇，想不在意有点难，颇为艰难地将第三尾虾夹到盘中，再上手，动作慢了许多。
毕竟，她不吃，这尾也不知道该剥给谁。
第三尾虾的壳没剔完，陈婶带着辅食过来了，拉把凳子坐在儿童餐椅身边：“小麦，你自己吃，我来喂她。句小姐也是，今天虾鲜甜着呢！”
麦祎“嗯”了一声。
句玄也应下。
她滞了滞，抬眼看句玄，这下，手上动作都灵活许多。
虾，仍是小孩一尾，句玄一尾、两尾……剥得飞快。
满满一大盘壳，都堆在她眼前。
直到……句玄终于开腔了：“你自己吃，不必管我。”
麦祎：“没关系，都上手了，就一起剥了。”
劳午：“……”
句芒：“……”
都上手了，也没见一尾落到他们俩碗中。
劳午：咱俩关系从前挺好的啊？
句芒：咱俩今天下午不是和解了吗！
这人，偏心得不要太明显。
倒是句玄，没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多纠结，看着吃得摇头晃脑的小孩不动声色转开话题：“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平常总听麦祎和陈婶“宝宝”、“小宝”地叫，没人提过小孩的名字，就像当初没人给对面的女孩起名。
麦祎似乎也想起这茬，见她热衷，立马停下手上动作，巴巴地接过话题：“还没来得及取名字，我哥……出去得突然。”
句玄：“啊？哦。”
她摸了摸鼻梁，怪不好意思，带出人家的伤心事。
麦延宇在哪，还难说。
麦祎：“不如，阿玄帮忙起一个，总没名字，确实不合适。”
句玄神经抖了抖，这哪是她能参和的事，越俎代庖了吧？
她正要拒绝，又听见麦祎堵下自己要说的话：“取个小名也行，行吗？”
她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和许多年，等自己绞尽脑汁给她取名的时候，一模一样，染着晶莹，期待满满。
句玄败下阵来，一时头大，不是她家的孩子，叫人怎么取嘛？
陈婶也要跟着撺掇她：“是呀，句小姐取一个？”
句玄没办法，好半晌才应下：“行吧，小名……小名……看她摇头晃脑，晃晃……晃晃行吗？”
陈婶第一个附议：“行，晃晃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麦祎也觉得好，紧绷了整个下午的神经，一条条松弛下来。
身边劳午扯了扯嘴角，没眼看。
他瞧得出来，麦祎可算放松了。
就是这丫头肯定不知道，这哪是阿玄赶鸭子上架，随便取个名字这么简单的事。
古神稀疏平常在一个小朋友身上烙下印记，缔结纽带，搁人间如今可不算小事。
蝴蝶效应很快会开始的，他估摸着，文曲星会最先来拜访。
就是，别赶着他在的时候来吧，他可不乐意见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