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神色如常,没有露出半点异常的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男人站在她身边,见妻子恢复正常,便开口回答:“熟啊,他经常来我们家,之前还跟我们女儿玩得挺好的。”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邻里之间的普通往来,没有一丝警觉。
李观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声音平淡地继续:“那这几天也是经常来吗?”
“这几天倒没见过他,不过出事前倒是挺常来的。”男人挠了挠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有什么问题吗?”
李观尘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话锋一转:“你们跟方青山熟吗?”
提到“方青山”时,陈梅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但她很快恢复平静,只是轻轻拽了拽男人的袖子,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多说。
男人愣了片刻,还是老实回答:“方主簿啊……他以前确实来过几次,那是钱满堂找我媳妇麻烦的时候。”他说着话,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了陈梅,似乎有些犹豫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
陈梅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一下,整个人显得紧张而僵硬。
李观尘见此情形,心中便有了数,看来陈梅、方青山和陆幽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直觉告诉她,说不定凶手就在他们之间。
男人似乎想转移话题,突然问道:“话说回来,你是个道士吗?”
李观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是不是道士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有伤害过你们吗?”
男人语塞,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有的话,我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做不做坏事,跟职业没有关系,而是跟这个人有关系。”
李观尘的声音平静,却隐含锋利,“即使你自认这一生都在行善,也未必从未伤害过他人。”
她那双眼睛如利剑般穿透男人的心,随后目光转向陈梅。陈梅和男人不由得别过头去,像是不敢与她对视。
“你做了这些事情,你有你自己的理由,我没有资格去批判你什么。”
“两年前的事情,既不是我做的,你们也不要把错误归咎于我,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该好好活下去。”
男人闻言,低下头沉默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观尘转身往门外走去,男人忙不迭地跟了上来,想将她送出门口。
到了门边,男人压低声音道:“姑娘,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你的身份我们不会告诉别人。”
李观尘点头:“多谢。”
就在她要离开时,男人忽然犹豫着开口:“要是你真想查下去……可以去祠堂看看。”
李观尘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祠堂?不是说那里很邪门吗?”
男人四下张望,压低声音:“确实邪门,但你不是……”他犹豫了一下,“……你应当不怕。”
说到这里,他神情有些惶恐:“我有次半夜经过祠堂,见到了我死去的女儿……这事我一直没告诉我媳妇。可能是我太想她了或者我眼花了,但我总觉得,那地方不对劲。”
李观尘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男人见她没有追问,松了一口气:“小心点。”他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
天色已经大黑,厚厚的雪堆积在街道上,封门县仿佛披上了一层沉默的白色外衣。李观尘裹紧棉袍,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寒夜中升腾成一缕白雾。她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客栈走去。
街上静悄悄的,辫子上的铃铛叮当的响,显得格外的清脆。
老鬼曾对她说过:“活人见到死者鬼魂的情况极少,只有在极端情感下才会出现:深深的怨恨、浓烈的愧疚,或是刻骨的思念。”
那个男人大概就是因为思念吧,李观尘心想。她低头看着飘落的雪花,不知老鬼和黛姐现在是否安好。她自幼孤僻,对人情冷淡,如今却不免有些想念那些老友了。
——客栈——
推开客栈的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屋内灯火通明,几张木桌上摆放着炖肉和酒壶,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屋内的客人不多,只有三两个还在埋头吃饭,只有勺子碰撞碗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李观尘抖落肩上和发梢上的雪花,抖动衣袖,将湿气甩在门口的草垫上。她穿了一身灰色棉袍,虽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格外干净利落。眼眸微垂间,神色如同清风拂水,既冷静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走到靠墙的角落,随手点了一碗羊汤。墙边的木桌有些年头了,桌面上刻着刀痕和用力刮擦过的痕迹,显得粗粝而陈旧。她顺手将棉袍的衣摆撩到一侧,坐下时微微侧身,尽量减少对旁人目光的吸引。
没一会儿,小二端来一碗滚烫的羊汤。浓白的汤面上漂着几颗青翠的香葱和油花,热气袅袅升起,在寒夜里格外诱人。李观尘双手捧起碗,小口啜饮。羊汤的热气直入喉咙,将今日奔波积攒的疲惫一口口化开,胃部的暖意也缓缓驱散了心头的沉闷。
滚烫的羊汤下肚,驱散了她一天的疲惫。她边喝边梳理着脑海中的信息:
“张婆婆如果是被吓死的,那把她吊上去的,应该是个力气大的男子。可她究竟看见了什么,才会吓得当场毙命?”
“至于两具无头尸体……”李观尘的眼神微沉,指尖轻轻敲击着碗沿。“第一个尸体上的毒显然剂量不足,凶手只能补上一刀。但用的绳索留下了痕迹,显然刀不够锋利。第二具尸体毒性正好发挥,割下头颅的刀却是陈梅家的,因此刀口平滑而干净。”
“但如果陈梅不是凶手的话,那凶手是......”
陆幽和方青山,绝对也是不单纯的,各自应该都藏着不少秘密,他们与这些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那个祠堂,想到祠堂,目前了解的信息太少了,只知道在后山,附近经常出现动物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没有其他的信息。
李观尘正想着,抬头看到了前台的店小二,看来还是要找人问问。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拿起铜钱走向前台的小二。小二刚给另一位客人结完账,李观尘站在旁边,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小哥儿,想打听点事儿,不知道方便不?”
她随手将三枚铜钱递了过去。铜钱轻轻落在柜台上,发出悦耳的脆响。
小二四下瞥了瞥,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后,飞快将铜钱揣进口袋,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您想知道什么?”
“后山祠堂的事儿。”
小二的脸色当即变了,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他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女,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祠堂感兴趣。
“你问那地方干什么?”他的声音变得谨慎起来。
李观尘唇角微微一弯,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听说那地方拜一拜很灵验,我想着,提前打听一下。”
“谁告诉你这事儿?这人怕不是想害你。”小二皱起眉,低声说。
“怎么讲?”
小二压低嗓音,靠近了些:“那祠堂早就荒废了,供奉的可不是什么神,而是……鬼。”
“鬼?”李观尘眉毛轻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啊,祠堂里确实有一男一女的雕像,可没人拜过多年了。奇怪的是,偶尔从那儿经过的人,总能闻到一股香味。你说这不是邪门儿吗?所以都说里面供奉的是鬼。”
这祠堂看来也怪得很啊。
“那……祠堂具体在什么地方?”
小二的表情变得警觉:“我都跟你说了,那地方不干净,你还打听它的位置干什么?”
李观尘笑了笑,随口扯了个理由:“过几天我要去后山采药,想知道在哪儿,到时候绕开走。”
小二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看穿衣打扮也不像是个会医术的人,不过也不便多问客人的身份。他压低声音,把祠堂的位置告诉了她。
道了谢后,李观尘转身回了客房。推开房门,一股陈旧的木香扑鼻而来,窗外的风声依稀可闻。她关上门,刚想卸下腰间的葫芦,忽然感觉葫芦微微晃动。
“哦?到时间了?”李观尘低语,微微一笑,“差点儿把你忘了。”
她走到桌边,解下小葫芦,将里面的蛊虫倒在手心。那蛊虫通体漆黑,大小跟汤圆差不多,已经养了十年了,形似蜘蛛,却多了一根细长的尾针,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寒光。
蛊虫爬上她的指尖,动作急切。李观尘轻笑:“看来是饿坏了。”
她从腰间抽出一柄精致的小匕首,寒光一闪,便在指尖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蛊虫立刻伏上去吸食。每到月圆之日,便是蛊虫进食的时间,今天一时间给忙忘了。
血液迅速被吸走,蛊虫的身体从黑色渐渐变为鲜红,如红宝石般在烛光下透亮发光。
李观尘将蛊虫逗弄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明天……看来要去那祠堂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