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尘抬眸看向龙婆,忽然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问道:“不过,我听到今天是你们祭拜的日子?还与巫女有关?”
龙婆的表情瞬间微变,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有些嘲讽:“没错,今天是村子一年一度的祭拜日,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祭拜先祖和巫师,祈祷丰收和平安。”
李观尘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探寻:“那您不信这些?”
龙婆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不屑的弧度:“信?哼!信个鬼!你也看到了,这个村子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思拿东西出来祭拜。每年都这样折腾,拿出那么多粮食,什么都不剩,不知道最后进了谁的腰包,要是真有用,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那巫女的事儿,您能跟我讲讲吗?”李观尘抬头看向龙婆,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试探。
“巫女?我看就是个骗子罢了。”龙婆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但似乎掩藏着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骗子?”李观尘微微挑眉,语气中透着一丝好奇,“既然是骗子,那为何村里人还对她如此信奉?”
龙婆冷哼一声,语气淡漠:“她起初不过是个村里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可能长得好看些,再加上两年前解救了村子,大家就把她捧上了天,非说她是巫女的后代。”
“两年前?”李观尘眯了眯眼,又是两年前?难不成这次还跟封门县的那个道士有关?
“两年前你们村不会也发生了类似瘟疫的病灾吧?”
龙婆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观尘轻轻一笑,眼神却渐渐凝重起来,“不过,您觉得那真的是瘟疫吗?”
龙婆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我不觉得那是瘟疫,倒更像是一场人为的中毒。”
“哦?”李观尘身子前倾了一些,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感兴趣,“为何这么说?”
龙婆冷冷地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次村里举办了一场宴会,几乎全村的人都去了,唯独我没去。结果那些参加了宴会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病倒了。年纪大的熬不过去,接连死了好几个。”
“如此说来……”李观尘微微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两年前……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来了一个道士?”
龙婆的脸色骤然一变,原本有些倦怠的神情立刻紧绷了起来:“你怎么又知道了?”
李观尘的心中一沉。果然,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恐怕跟那个道士脱不了联系。她不由得又想起来前几天还没到这个村子,路上在客栈歇脚的时候,突然收到的一封飞鸽传信。那信上这次只有两个字——“救人”,看笔迹像又是鬼崖子写的。
老鬼的话素来惜字如金,却句句都藏着深意。只有这两个字,其余的都未说明,当时她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让她救谁,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看来,这村子里的某个人,恐怕就是那“救人”的答案。
突然感觉让她下山来完成任务来的,并不像是简单的让她下山来历练。
李观尘回过神来,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没什么,就是猜测罢了。毕竟最近几年,道士引发的案件并不少见。”
龙婆闻言并未多想,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嗯,这倒是真的。那道士来了之后,大家对他很尊敬。毕竟我们这地方信奉巫咸国的遗风,对拥有巫术的人一向充满敬畏,而道士的那些手段,确实也有些相似。但他来了没多久,便出了后来的那些事,也正是因为有他,才出现了如今的巫女阿诺。”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李观尘问,语气不急不缓,但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探究。
龙婆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旁的衣角,目光略带游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村子一向偏僻,连个大夫都没有。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就自己熬过去了。要是重病,不是被带出神农架寻外面村子的大夫医治,就是等死。起初那道士来的时候,会给村里一些人免费治病,大家都挺感激他的,甚至觉得他是个菩萨。但……”她的语气一顿,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是哪里怪。”
“哦?哪里怪?”
龙婆皱着眉头,眼神微微发直,像是在回忆某个被尘封的片段:“他对人是挺和善的,笑容满面,医术也很好,可我总觉得……他人前一副样子,人后又是另一副模样。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我,他藏着什么。”她顿了顿,眉头皱得更深了,“最关键的是,当年那场……我认为是中毒的宴会,就是他主动提议举办的。那之后,全村的人都‘病’了——除了我和我儿子。”
“我那天留在家里照顾发烧的儿子,没法儿去,正好躲过了一劫。”龙婆苦笑一声,目光黯然,“宴会后,村里人纷纷生病,有些年老的甚至直接过世。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阿诺站了出来,用一种药救了大家。病治好了,大家自然感激她。那道士还说阿诺是巫咸国巫女的后人,有仙人血统。于是,大家就把她当成了神明。”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唯有火炉的微光映照着两人各自复杂的神情。李观尘低头喝了一口凉透的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原来如此。”从封门县到这里,这道士的手段看着如出一辙。先是利用医术和假意的善举博取村民信任,再或制造疾病或者毒害,趁机通过他自己或指定的“救世者”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了,这个道士的名字是什么?”
“叫什么来着……”龙婆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膝盖:“哦,对,叫赫苍。”
“赫苍?”李观尘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也许得写封信给鬼崖子,问问他是否知晓。
她心中快速分析着,若这个赫苍与封门县的道士是同一个人,而且他们的行动时间都发生在两年前,那么他的行动路线跟自己的岂不是有很大概率是重合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这么说,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
李观尘收敛心绪,若无其事地抬眸问:“龙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古老的物件儿?”
“古老的物件儿?”龙婆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拐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倒是没听说哪家有什么传家宝。不过,我们这儿流传着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但真假难辨,从没人见过。”
“有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亦有赤泉,饮之不老。”
“这还是老一辈的人说过的,说我们神农架的深山里有一棵不死树,它的树枝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有一眼泉水,喝了便可以不老。但这片林子里的树除了那颗璎珞树之外,再无其他奇怪的树了,这里泉眼大大小小不下上百个,也并无奇异之处,所以大家都说是个传说。”
李观尘微微怔住,手上抚摸猫背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声喃喃:“长生不老之药……”没想到,这个在无数志怪传记中提到的东西,竟可能真实存在。
龙婆已许久没人陪她聊过这些旧事了,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有了活着的感觉,说了这么多话,竟也不觉得累,心里想着,无论这小姑娘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现在看来对自己并无恶意,只不过她打听这么多事情做什么,可不像是单纯的好奇,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一会儿要去看那祭典吧?”
李观尘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正有此意。”
“你这丫头!”龙婆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的宠溺,“不过,刚才听孙二说,你这打扮不像个姑娘的样子。特别是你辫子上的铃铛,听着就惹眼。要去的话,最好还是换身衣裳,把铃铛摘了。要不,你去我柜子里挑一身衣裳换上,别太显眼了,站远些看几眼就成,别惹事。”
“龙婆想的真是周到。”
片刻后,她从房间里换了一身有补丁的粗布衣裳,解下辫子上的铃铛,将长发高高束起。可当她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襟时,镜中的身影依然难掩那种清冷的气质和姣好的容貌。若是龙婆看到现在的她,恐怕会后悔让她出门。
她将小白留在龙婆身边,将蛊虫和几张黄符藏在袖中,等她准备好之后,门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远处传来密密的鼓点声,昭示着祭典的开始。
在李观尘没有察觉的地方,她的身体正发生着某种变化。